闻言,仰雪练这才又看向他,琥珀色的眸里笼着些许讥诮。
“你还想要痴情蛊?”
仰雪练缓缓起身,雪色的衣袂清淡如烟,上镶着璀璨鎏金熠光流转,他就立在那儿清寒彻骨,如同遥不可及的玄月星辰。
凤烛月对上他淡漠如霜的眸子,只觉一阵凉意涌入四肢百骸,就是连骨头缝里都冻如寒霜。
他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的,现下沈知香脱离了掌控,我急需再要一枚痴情蛊加以控制,她的才情谋略,家世背景都是我所需要的。”
他能取得寒门子弟们的信任,大多都归结于他和沈知香的关系。
沈家这种清流世家在寒门子弟面前颇有威信威望,他与之在一起,自然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可如今蛊虫被解,他以前的种种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仰雪练遥遥望过来,他的目光极淡,像白雪落下:“你是还想再尝一尝,蛊虫反噬的滋味吗?”
凤烛月一下子脊背僵硬,骨髓泛寒,到此时,他还能感受到反噬时的疼痛,如万千针刺,如蚂蚁啃食,让他生不如死。
“老师的意思是,还会解开吗?”
凤烛月双拳紧握,不死心。
仰雪练拂袖,身上的锁链不禁当啷作响:“有人能解开一次,自然也能解开第二次。”
他越发好奇,究竟是谁能将他炼制的痴情蛊解开。
炼制时他多增玄妙,一般人根本就解不开。
莫不是,他不在的这些年里,苗疆又出了什么天赋奇才?
思及,仰雪练眸中的讥诮更浓,苗疆内部早已分裂生乱,祸乱四起,人心之恶、之妒让他们容不得天赋奇才,容不得便毁去。
仰雪练看着困缚着自己的锁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满目顿生幽凉。
凤烛月心里焦灼:“老师可还有别的蛊?”
仰雪练道:“你的这份野心抱负,难道,离了蛊虫就无法施行了吗?”
凤烛月看向他:“老师的意思是?”
仰雪练看了他半瞬,忽而掀开如樱的薄唇:“前日听你说,西域求和的使臣已临北琅,你大可以在此事上做文章,至于如何做,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银发垂落,立在一片萤火间,琥珀色的眸如霜雪一般锋冷,可若是细看,隐约能见深藏在他眸里深处的鬼魅幽色。
就像堕落妖魅,在蛊惑着众生。
凤烛月怔了怔,顿时如云雾拨开,灵台清朗:“多谢老师提点。”
仰雪练拂袖,淡下眉眼撵人:“你可以走了。”
凤烛月作揖,面带喜气离开。
——
春日晴好,繁花如锦,岸边的柳树窈窕倒影于粼粼湖面,恰似一汪上好的琉璃碧玉,灼然生翠。
因着狩猎之事,温染颜又出街采买去了。
说是采买,不过就是借着这由头,拿了银两出来游玩一番,这一日日过得分外清闲,若再不出门松松筋骨,这骨头里都要懒生虫了。
温染颜随意买了一些,大约吃的居多。
似锦知道她爱美食,便指着一家新开的铺面,道:“夫人,这是咱京里新开的一家铺子,听说,里面卖的醉鸭柴肥美多汁,鲜嫩爽滑,夫人要不要尝尝看?”
铺面门口排着长龙,真要吃也不必在这种兴头上,平白浪费了时辰。
温染颜刚想说不用,眸光忽而扫向临边的窄巷,带笑的眉眼淡下,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有人在一路跟着她们。
虽说跟得巧妙无声,但还是被她敏锐捕捉。
温染颜当即便改了主意,巧笑嫣然地对着似锦道:“醉鸭要吃,隔壁芙蓉坊的糕点也要吃,便麻烦似锦了。”
“不麻烦。”似锦摇了摇头,笑着去排队。
温染颜望了一眼她的身影,转头往窄巷中走去。
空落落的窄巷静默无声,此处光线遮蔽,暗暗如雾,温染颜临立在中央,身上的明艳红衣似能将周遭的灰白照亮,艳而惹眼。
她凝神细听,和风拂过时,似能从中听到银铃浮动之声。
叮铃当啷,如烟缥缈。
温染颜猛然睁开双眸,袖中的毒丝朝东北角袭去,带出凛冽劲风。
她额前碎发随风拂起,露出一双诡谲带笑的漂亮眼睛。
片刻,毒丝好像击落了什么。
“哎哟。”
窄巷有声响起。
温染颜循声而去,却恍惚看到一抹黑影飞速而逃,逃到房檐,再到杨柳湖边,湖中画舫。
她红唇勾起,眸光紧紧锁定。
须臾,温染颜踩过窄巷石壁,追着那抹身影往湖中画舫掠去。
薄纱裙摆翩跹,脚踝金铃悦耳,一头乌发镀着细碎光泽,如丝如绸,媚然的杏眼绝傲恣意,凝着惑光。
不稍片刻,她就点过湖水,来到了一艘画舫之上。
温染颜推门而入,便见画舫中湖绿绉纱随风飘逸,如落了一地碧沉沉的清玉,搅得那透进来的辉光,像细细碎碎的金箔。
朦朦胧胧,故弄玄虚。
她目光斜睨,袖中的毒丝猛然朝一侧的绉纱袭去,劲风掠过,有一道藏蓝色的身影藏匿于其中。
温染颜巧笑盈盈,金铃一曳,毒虫忽而漫天而至。
藏于暗处的那人终于按耐不住,他身若流云,转瞬便从毒虫的包围中脱困而出,肩头的猎鹰长唳,内功深厚,气势凌冽。
可嘴上却是在讨饶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被劲风吹起的绉纱曳地,温染颜伸手一抓,虚虚锁住了他的咽喉。
也恰巧在此时,温染颜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麦色肌肤的少年,身着一袭藏蓝色绣银丝衣袍,银饰灼灼生晕,五官精致如星月,一双暮霭霭的桃花眸如揉碎了的星辰,深邃浩渺。
肩头卧着的猎鹰目光不善,凶猛异常,可麦色少年却嬉皮笑脸,不住向着她讨饶,一副可怜无辜的柔弱惨样。
温染颜一眼便将他认出,对上他幽邃的桃花眸,笑吟吟地出声。
“那夜的苗疆人?”
“你为何要跟踪我?”
桑暮野捻着她的一片衣角,柔弱无助地开口,道:“女侠,你能不能先把手挪开,你这样锁着我的脖子,我好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