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欲流仗着自己有个当尚书的爹,根本没将沈知香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不管是门阀贵女,还是贫民女子,最后的命运都是嫁人生子,贵女们或许能得男子爱护尊重,那些贫民女子不过就是普通的玩物。
不顺心时随便打骂、随意宣泄,腻歪了卖去勾栏院都是有可能,本就是卑贱的东西,被人瞧上那是她们的幸运,即便弄残弄死了也是贱命一条。
贫贱东西焉敢与权相抗?
也就这个沈知香离经叛道,学男子当起了官儿,不过,他听闻沈知香和凤烛月搞在了一起,这凤烛月可是南阳王,他娘又是先帝的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长公主家的门槛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沈知香这般抛头露面,与男子勾勾搭搭,想进凤家门不死也得褪层皮。
“沈小姐,我爹与沈太傅同在朝为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日之事要不就这么算了?改日,我请沈小姐泛舟吃茶,你看如何?”
江欲流顷刻变了一副嘴脸,嬉笑着跟沈知香攀关系。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平民百姓皆看向沈知香,温染颜也不例外。
如今这个世道,百姓想要讨个公道实在太难。
他们的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谁又会真正为他们讨回公道?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希望人间有温暖,有清明,有一人真正为万千百姓着想,而不是虚伪画皮,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顶着这么多道炙热视线,沈知香并未露怯回避,反而面无波澜地看向江欲流,凌声道:“我官虽小,但再小的官也得为为民请命为己任,若明知凶手为谁还放任之,这官我还当什么?”
江欲流听出了几分不对劲,泛着阴沉的眸直勾勾盯着她。
这女人竟这般不给他面子?
“还有,我是女子又如何,女子亦能为民请命。”沈知香负手而立,挺拔的姿态如松如竹,一身风骨如同皎月。
“我生而为女从不以此为耻,反而愈加刻苦勤勉,而你,明明有过人的家世,却不行利国利民之事,反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残害他人性命,像你这样的连人都不是,当如牲畜。”
此番言论句句犀利,句句不饶人,却叫人痛快万分。
“好。”
温染颜拍手叫好,杏眸璀璨生辉,竟是叫一片春色都黯然了几分。
许是她开的头,围观的百姓也痛快地拍起手来。
此起彼伏的拍掌声入耳,像是在狠狠打着江欲流的脸面,他只觉得脸上生疼,作为男人的尊严也被甩在地上,给狠狠地踩碎了。
江欲流死死瞪着沈知香,面色铁青,怒不可遏:“好你个沈知香,竟然如此拂我面子,待我回去告知父亲,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走。”
江欲流拉下脸甩袖,欲带着家丁回府。
沈知香一声令下,铁面无私:“来人,把江公子带回去。”
“沈知香,你……”江欲流目眦欲裂。
“你们给我去拦着啊,你们难道真要看着本公子被人带走?”江欲流见她要动真格,吓得推开身旁的家丁去挡刀,而他则趁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沈知香眉目清淡:“追。”
佩刀护卫听令,当即追着江欲流落跑的方向而去。
沈知香却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走到温染颜身前,一身清冷严肃缷去,她婉声地询问道:“小姐,你还好吧?方才可有受到什么惊吓?”
温染颜对上她关切的目光,笑容盈盈道:“沈大人来得及时,我很好,也没有受到惊吓。”
沈知香听后,便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日后若那畜生再敢来打扰小姐,你就来大理寺寻我,我定倾尽全力为你讨还公道。”
“哪还会有什么日后啊。”温染颜目光清澄,嗓音温和:“沈大人公正无私,我相信那畜生定会快快伏法,为那几十条亡魂偿命。”
沈知香唇瓣蠕动,柳眉轻蹙,哪有那般容易?
江欲流乃是尚书之子,即便铁证如山,可只要他的爹不倒,他就不可能这样轻易伏法。
可对上温染颜那双充满信任的清澈双眸,沈知香只觉得心里温暖宽慰,再多的担忧也不想宣泄于口,叫人白白焦虑担心。
她笑着应了下来,道:“对,贼人一定会很快伏法,姑娘也无需再担忧。”
温染颜颔首。
本就阴沉的天,现下愈发暗沉幽邃,阴风呼啸而过,吹得四面窗子啷当作响。
沈知香因着要去抓捕畜生,同温染颜说了几句话后便拂袖离开。
风拂过,她青竹色的官服层层叠叠,在风中猎猎作响,她脊背挺直,不折不弯,如此姿态像是一幅静谧神性,禅意悠远的画儿。
温染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杏眸深得如同天上密布的阴云。
如此看来,沈知香不像是那种会被男子蛊惑,束缚的女子,她虽为女儿身,却可以为了一个目标勤勉努力。
在面对权利压制时,又能那样不卑不亢,毫不折腰,如此女子,仿佛是做了终身不嫁的准备,又怎会和凤烛月那厮搅和在了一起?
彼时,饭菜上桌,温染颜面带思索地把玩着竹筷。
刚才离得近,她好似闻到了沈知香身上飘出的异香,那味道像是……
“夫人,你是否在想刚才的事情?”似锦恰巧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染颜收了思绪,抬眸看她:“什么?”
似锦一想起那个畜生,到现在还恨得牙痒痒,她轻斥:“就是那个尚书之子江欲流啊,他可真是个没眼力见的,连主人的人都敢调戏逗弄,待我回去告诉主人,定让他后悔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温染颜敛下眉眼,嗤笑声细不可闻:“倒也不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似锦没听清:“夫人,你说什么?”
温染颜摇了摇头,眸中凛出幽光,笑得高深莫测:“没什么……”
与此同时。
百里外的长街上,一队队持戟穿甲的兵将有序行来。
行走间,兵甲的摩擦声叮铃当啷作响,如同古旧长鸣的厚重钟声,端的是肃穆冷森。
为首的凤栖梧坐于马上,一席红衣潋滟风华,恣意倨傲。
如此阵仗,惊得百姓们纷纷让道行礼。
很快,凤栖梧的烈马便停在了户部尚书,江北望的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