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似锦就把汤药端了来。
温染颜的手才刚碰上药碗,就不动声色地道:“太烫了,搁那儿凉一些了,我再喝吧。”
似锦不疑有他,转身便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半月桌上放凉。
温染颜瞥了眼里面的汤药,一片乌漆墨黑,瞧一眼便知道是极苦的东西,她又没生病,傻子才会去喝。
“似锦,夫君人呢?他可知道我醒来的消息?”她收回目光,顷刻便换了个话题。
雨夜微凉,似锦将哐哐作响的窗户关上后,才道:“主人现下应当在书房,奴婢还未敢前去打搅。”
也就是说,凤栖梧还不知道。
温染颜睫毛轻颤,带着鼻音的调子糯糯的,也弱弱的:“这样啊……那我今日突然在相府晕倒,会不会给夫君惹了麻烦,夫君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惹没有惹麻烦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佯装晕倒在凤栖梧怀中,又为了逼真稍稍给自己下了点毒,看似严重,实则她的感官尚在,还清晰得不行,凤栖梧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全都知道。
更知道凤栖梧将她抱起来时,是多么的强劲有力,炙热缱绻。
这一点点小毒,也算是他们夫妻间的别样趣味。
况且,她作为凤府唯一的夫人,人前温雅如水,又善解人意,第一时间醒来自然要多关心自己的夫君了。
似锦安慰道:“夫人你就别多想了,主人是何等人物,就这点小事怎会惹什么麻烦?而且,主人关心你还来不及呢,怎会生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冷漠至此的凤栖梧,会在第一时间将大夫请了来,怎么说都是对新夫人上心的吧。
“夫君待我可真好……”温染颜低眉一笑,可眸里却漾着一抹骇人的幽邃。
若是凤栖梧当时没来,那蛊虫早就活泼地想跳到温宁婉身上了呢。
如此,也算是凤栖梧救了温宁婉一命,可她真以为这就太平了?
温染颜掖了掖锦被,忽而这么来了一句:“似锦,我饿了。”
似锦笑道:“夫人还病着,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奴婢去给夫人准备一碗鸡丝粥吧,清淡些也暖胃。”
走至门口,似锦又忍不住叮嘱道:“夫人一会儿记得喝药,放太凉了也伤胃。”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待似锦的身影彻底消失,温染颜就像没事人一样从床上起来,她虽带着病容,但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的。
她端起桌上的汤碗,想都没想就将其一股脑儿倒入了花盆之中。
待到似锦端着鸡丝粥进来,看到的便是那空掉的汤碗,以及抵靠在床头面色苍白、虚弱不堪的琉璃美人儿。
“夫人饿坏了吧,快喝吧,不烫的。”似锦把碗递给她。
温染颜执起勺子,慢悠悠喝了一口。
细糯的香米裹着嫩滑的鸡丝,这滋味着实不错,不得不说似锦的手艺很好,比那死掉的绿腰还要好很多。
温染颜捧着粥碗,很自然地与她闲谈着:“似锦,你的手艺可真是好,一碗简简单单的鸡丝粥竟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似锦笑着道:“夫人,你折煞奴婢了,不过见夫人这般喜欢,奴婢心里也是欢喜。”
温染颜捣了捣碗中的粥米,漫不经心地问道:“似锦,你在府中多久了?”
似锦思绪微转,片刻,就如实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在府中已有五载。”
温染颜将喝了一半的粥碗放下,抬眼便与似锦四目相对,她莞尔道:“五载啊,那也算是挺久了,那你必然是知道夫君喜好的吧。”
“你与我说说,夫君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她的双眸映在烛火之下,如同漫着星火,莹莹发亮。
似锦轻顿,看着温染颜的目光陡然一深,她开口嗓音透着几分沉:“夫人,你可就是在为难奴婢了,主人的喜好,哪里是我们这种奴婢能探得的?”
闻言,温染颜眼里顿时没光了,也失落极了:“这样啊……我本想今日实在是麻烦夫君了,明明是个极好的日子,我却实在不争气,就想着从你那儿了解一些他的喜好,弥补他一下,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似锦一听,知道是误会了她,眼里顷刻布满了笑意:“夫人别灰心,奴婢去旁人那里打听一下,应该能探听到一些东西。”
温染颜重新染笑,嗓音温温软软:“我的好似锦,可真是麻烦你了。”
“快些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她温声催促。
似锦看了她一眼,应声退了出去。
——
春雨未歇,凉风徐来,满园梨花繁复却只闻得雨水匝地之声。
雨中的一间书房内亮着琉璃灯火,凤栖梧坐于其中,正百无聊赖地侍弄着一只漂亮珍贵的金丝雀。
那雀儿通体金黄,顶端染着一抹赤色,浑身羽毛晶莹油亮,偶尔发出的鸟鸣清脆悦耳,如同丝竹之声。
凤栖梧似极喜欢这只金丝雀,喂食时仔细且有耐心。
“叩叩叩”
一道敲门声,在雨夜骤然响起。
凤栖梧眼皮未抬,继续侍弄着那只雀儿,嗓音泛着慵懒之意:“进来。”
“吱吖——”
书房门打开,进来的竟是似锦,她轻轻将门掩上,这才小心地轻唤了一声:“主人。”
凤栖梧漫不经心:“如何了?”
似锦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当即就开口回道:“主人,刚刚夫人醒了,她瞧着实在是柔弱不堪,奴婢给她温好的汤药她也喝完了,看着不像是装的,而且,夫人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在关心主人的处境。”
凤栖梧像是来了兴致,示意她继续说:“哦?”
似锦想着温染颜当时的模样,将她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夫人担心自己突然的晕倒,会给主人惹麻烦,又怕主人生她的气,着实的惊慌害怕,善解人意呢。”
凤栖梧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半晌都没吱声。
似锦心下忐忑,雨夜滋生的寒意又让她浑身哆嗦个不停,她立在那儿小心地又道:“对了,夫人还向奴婢问起了主人的喜好。”
凤栖梧懒洋洋地笑了一声,眉眼之间却似蒙上了一层寒霜,衬在灼光之下恍若地狱修罗,幽冷诡谲。
他掀开薄唇,缥缈嗓音似来自幽冥:“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