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绾开始与二丫一家成了邻居。
二丫是个热情乖巧的小姑娘,连着好几天主动带庄绾出门熟悉环境。还给她介绍不少街坊邻居,并说:“你们看,这是我的如意姐姐,是不是跟仙女一样漂亮?”
街坊阿公阿婆们笑起来,夸到:“二丫,你家仙女姐姐怪好看的勒!”
旁人夸庄绾,二丫与有荣焉,脸颊也是红红的。
庄绾忍俊不禁。
这天,二丫一早来敲门:“如意姐姐,我今天不能带你去逛街了,我家中有事得帮忙。”
“什么事?可要我一同帮忙?”庄绾问。
“今天仙婆要来家中给我爹爹治病呢。”
庄绾问她:“你爹爹得的什么病?”
二丫抿了抿唇,似乎难以启齿:“我说出来,如意姐姐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她低头:“阿菊她们说我爹得了羊癫风治不好,还说我爹爹中邪不干净,不愿意跟我玩了。”
庄绾听了,摸了摸她的脑袋。羊癫风不就是癫痫么,什么中邪?迷信害死人。
“你爹爹的病可严重?”
二丫点头:“病了好久,一直治不好,阿娘请了仙婆,仙婆说可以治好阿爹。”
“不说了,”她挥手:“我得赶紧回去准备浮游草,一会仙婆要烧灰用呢。”
说完,她转身走了。
庄绾默了默,走出门往旁边看,就见二丫家门口站着几个街坊。
她抬脚走过去。
只见庭院里摆着个香案,香案上放着烛台、香炉,一个矮胖的婆子正在整理身上的衣着,边整理嘴里边叨念些听不懂的话。
她头上戴满了绢花,绢花下还留着些像辫子一样的彩穗,一件又长又宽大的黑色袍子及膝,腰间系着些铜钱、象牙、海贝之类的古怪之物,就连脸上也涂抹了红蓝色的油膏。
从街坊的口中,庄绾得知这位就是二丫口中的仙婆。众人说她得了神通,有仙家本领,三年前刘员外家儿媳妇难产,是她用仙家本事把孩子生出来的,因着这事,仙婆的名声在卢阳县很是响亮,好些人家都请她去治病驱邪。
二丫的母亲讪讪站在一旁,像个虔诚的教徒。仙婆板着脸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去把你男人的手脚都绑好,撒些米糠在身上。”
“好好好,我这就去。”
庄绾顺着看过去,屋子里躺着的是二丫的父亲。约莫二十来岁高瘦的男子,因生病脸色很是憔悴。这会儿像是肚子疼,以手捂腹,眉头紧紧拧起,额上冒出许多汗。
他老老实实地伸出手给自己的妻子绑,很是配合。
倏地,仙婆提着把桃木剑往屋内一指,开始浑身摇晃颤抖,嘴里啊啊啊地出声。
“开始了!开始了!”她说:“崔娘家的是邪祟要来了啊!”
闻言,街坊们顿时退散好几步,生怕招邪。
二丫的母亲也赶忙捆绑好,撒了一盆米糠在丈夫身上,然后跑出来。
仙婆拿着木剑绕着香案又唱又跳,唱的什么没人清楚,跳的动作也很是奇怪。但庄绾大体知道,古代神婆驱邪装神弄鬼就是这般。
大概跳了有两刻钟,仙婆停下来,肥胖的身体令她满头大汗,气息粗喘。
她却说:“崔娘家的这个邪灵很是厉害啊,要不是我以仙法镇压,他铁定还要害人。”
二丫的母亲听了,惶恐不安,问:“那邪灵还没走吗?”
仙婆停了会,在香案上烧了些符,符化成灰烬被她扔在碗里。很快,灰沫融入了水中。
她继续跳起来,嘴里唱着令人听不懂的歌,动作大开大合,诡异而忙碌。如此,又过了两刻钟,她停下来,端起碗饮了口,然后喷在一张画着青面獠牙的纸上。
最后啊啊啊几声,大喊:“三五成,日月出,妖魔鬼怪快离开!”
桃木剑高高扬起,重重地砍在纸上。下一刻,只见画着青面獠牙的纸上出现一道道血痕。
众人被这个神迹震惊,纷纷大骇,同时,脸上还带着些庆幸。
二丫的母亲也笑起来。
因为,青面獠牙流血,就意味着邪灵驱除了。
她对着仙婆又跪又谢,仙婆收了道具,一副仙家得道大恩大义的模样。
“谢我就不用了,你就给仙人们送些香火吧。”
香火就是银钱。二丫的母亲应声,走去屋里摸了许久,最后取出个旧钱袋,从里头一个一个地数钱递给仙婆。
庄绾见了,嗬了声。
仙婆作法收的钱可不少,都快赶上吕侍卫的月奉了。认真算起来,她辛辛苦苦当衣食老妈子的月奉都没这人做一次法多呢。
什么仙婆?
招摇撞骗还差不多!
.
行宫。
“你要提前回京?”沈祎不解:“皇上和朝臣都还在这,你为何一人回去?”
“哦......”仔细一想,他猜测:“莫不是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裴荇居站在窗边赏景,过了会,坐回桌边。
“闽州正在跟倭寇打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闽州,眼下是查贺州赋税的好时机,我向皇上建议了此事。”
“难道......”沈祎问:“皇上派你去查?”
裴荇居点头:“事不宜迟,我明日便要动身回京,三日后悄悄离京赶往贺州。京城这边的事你用心看着,过不久,薛罡也会回来,届时你们可多加商量。”
沈祎正色:“京城这边的事你不必担心,只管去查贺州就是。闽州正在打倭寇,后党还在争监军以及粮草的利,信国公和段鸿远因你坠马也开始夹起尾巴不敢招摇。这时候你去贺州暗查,正好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我说玙之啊......”他突然兴奋起来:“你是不是来行宫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布这个局了?可你怎么算定皇上会同意查贺州呢?”
早在闽州倭寇犯事时,皇上就已经对贺州的事打退堂鼓了,彼时沈祎觉得无望,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能有转机。
裴荇居提笔写字,不语。
沈祎最看不惯他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他鄙视地啧了声:“你倒是说啊。”
裴荇居:“此前与你说过,庄大人死前留下了一封信。”
“庄大人?哪个.......哦,你是说庄小姐的父亲啊。”
也不知是不是沈祎的错觉,提到庄小姐,裴荇居身上的气息莫名阴沉了几分。
他摸摸鼻子,暗笑:“那个,既然你要准备离开行宫,我就不打搅你了,官署还有事忙,我走了。”
他丢下颗雷,功成身退。
出门时,恰好遇见吕侍卫和庄绾的婢女秋檀站在廊下。也不知吕侍卫跟人家小姑娘说了什么,那小姑娘边点头边抹眼泪。
沈祎走后,庭院安静,阳光温和。
廊下,吕侍卫笨嘴拙舌又无比温柔地哄:“秋檀你别难过,说不定你家小姐以后还会回来啊。你成天哭,要是哭傻了怎么办?”
秋檀努嘴:“你才傻。”
“是是是,我傻我傻,我一时着急说错话了。总之你别哭了,等我换班了,我带你去后山逛逛?”
“后山有什么好逛的?走那么远的路怪累人。”
“那那那那我背你啊。”
秋檀脸色涨红:“我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能让你背?”
“哦,”吕侍卫急得挠脸:“那怎么办?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行宫里哪有糖卖?”
“不然这样......”吕侍卫想了想,说:“皇上平日总赏些瓜果糕点给我们大人,可他惯不爱吃,回头我讨来给你好不好?”
坐在屋里,耳聪目明裴荇居:“........”
须臾,他停下:“吕淮!不好好当值,月钱不要了?”
外头的吕侍卫立马跳起来,对秋檀挥手,悄声说:“你先回去吧,我晚点给你送吃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