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提亚国埃克巴那城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没有星光,还飘着些小雨,但冷风在带来寒意的同时,也让黑暗中充盈着清新的空气。
眼看就要到子时了,人声鼎沸的都城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大街小巷全都空空如也的。除了不时在王宫、官邸、豪宅、主道附近巡逻的卫兵和家丁外,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身影。
而你若漫步在背街小巷中,兴许还能听到些壮汉的呼噜声、老人的干咳声还有院子里母鸡的咕咕声。对了,或许还会伴有几声充满警告意味的狗吠或是猫叫。
在城西的平民区中只有一座建筑仍旧灯火通明,那便是埃克巴那城的神殿,据说其占地面积不下于城中任何一个府邸或是豪宅。
此时神殿内的人大都已经休息,除了少数仍在刻苦修炼外,便是负责站岗的神殿武士,以及负责外院和周边警戒的巡逻小队。
而神殿内院的面积不足整体的十分之一,只有几个小院十来间房,巡逻小队每次都是轻声经过内院门口,从不多做逗留。所以内院中就显得十分寂静,除了偶尔的风声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杂音。
居住在内院的除了几个长老外,就只有极少到访的贵宾,比如总殿来的使者或是其他神殿的长老。
在此夜深人静时,内院仍有三个房间亮着灯,在昏暗中勾勒出院中的简单的布局和景致。
倏然,靠外侧的一间房中光影晃动,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个人将灯拿了起来,并向内移动。
不过房中之人并没有将灯放在床头,也没有脱衣睡觉的意思,而是走到床尾处扭动机关,靠近墙角的地砖随即缓缓分开,露出了一道窄窄的楼梯。
按照神殿的传统,内院中不但有一间大的暗室供神殿高层召开秘密会议等使用,在各个小房里也都配有暗室,可以给居住者提供一个非常私密安静的空间,让他们远离外面的吵杂,能够静心地看书、修炼或是自省。
这些暗室设计得很高明,只单独与卧室相通,靠着一段阶梯相连,深入地下两三米左右,面积也比卧房稍小,且墙砖和地砖厚重牢靠,足以保证其安全性和私密性。除非是地震或者爆炸造成的大响动,暗室都不会受到影响。
从卧房下来的人,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着灯,慢慢下到暗室内,外面的天气愈冷,里面就愈使人感到舒服和温暖,尤其是在这连风都很难透进来的地方,也就只剩下轻微的脚步声和平稳的呼吸声。
这间暗室布置得非常简单,里面的物品屈指可数,墙脚是张一米多宽的卧榻,床头放着一个不足半米高的矮柜,中间则摆着一张简易的木桌和三把靠背椅,还有就是桌上摞着的三个杯子。
下到密室的人轻轻将油灯和水壶放在桌上,然后坐在背对着床的位置。他坐姿端正,将腰板挺得很直,并没有因为独处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放在桌上的灯发出昏昏沉沉的黄色光芒,幽幽地照着整个房间,在半明半暗中只能够看到桌子附近的一小块范围,部分地面墙壁以及那窄窄的床榻。
下到密室后就默默凝视着灯光的,是一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子,有着一头浓密的金发,英俊而且很有教养,甚至带有些自傲的感觉,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相处,能够想象出他在平日里应该会与他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淡漠却又不失礼貌。
这个男子非常注重仪容仪表,头发打理得很整齐,雪白的圣袍上也找不出半点污渍。最为奇特的是他凝视着油灯的目光,时而空洞,时而有神,时而冷悯,时而火热,时而欢快,时而悲痛……就像完全沉浸在未知的世界中,复杂且难以琢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右手,一根细长,看不出材质,像钗一样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接着,他用那钗轻柔地挑拨着灯芯,暗室中的光影开始轻微晃动起来。
而男子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不是想让整个暗室变得更亮,只是出于长久以来的习惯,以便更好的思考或是单纯消磨时间而已。
因为灯芯的形状和位置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化,多余的部分也没有被剔除,但看他那心无旁骛的状态,却足可与那些拿着放大镜的收藏家相媲美。
不知过了多久,灯芯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摇曳的柔光一闪,暗室中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挑灯男子的动作紧跟着一滞,随即木然站起身来,满脸惊愕之余,流露出明显的惊喜,那目光比身前燃烧的灯芯还要明亮得多!
与此同时,梅殇居士凭空出现在了密室中,本就神情低落的他,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陌生而又熟悉的普利特百感交集。
没错,挑灯的男子正是伊扎洛的关门弟子普利特,他现在已是都城神殿的三长老,而他之所以在密室等候,正是因为同梅殇居士的十年之约,为了那一桩早就被世人所遗忘,却被始作俑者忌惮至今的惨案。
普利特与梅殇居士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说的意思,既没有分外殷勤的招呼,也没有用久别重逢的相拥,更不会担心自己在对方眼中变成曾经熟识而现今已经淡忘的故人。
他们没有任何的做作,也知道此次重逢的不易,他们是在感受着对方十年中的变化,体味着对方所经历的艰辛,以及忍受的苦闷。
十年过去了,普利特的容貌有所改变,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稳住,身上隐隐有当年伊扎洛的影子。而梅殇居士虽然依旧硬朗,但却不可避免的更加衰老,悲伤的情绪让他本来矍铄的精神也变得有些低迷。
但不管这十年变是没变,变了多少,梅殇居士和普利特都知道自己从未被对方所遗忘,因为这间房中永远不会再出现的那个人已将他们牢牢地联系在一起。
这种联系不是暂时的,而是持续痛苦与永恒愧疚并存,是永不放弃的探寻,是无怨无悔的坚持,也许只有等到死后,才能够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