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述国瓦康村
“所以啊,全靠武老太疼爱这个曾外孙,那么大年纪了还含辛茹苦,给做好吃的,给做新衣服,生怕亏着孩子,谁想这次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别看阿木这孩子才三岁,但却挺懂事,挺孝顺,也不让家里人操心,就是没受到父母的关爱,也没个兄弟姐妹什么的。”
“武老太基本上一辈子都呆在村里,平日里和蔼可亲,乐善好施,村里人都敬重她,可实际上她也是焦急忧虑,心里愁苦,她总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万一过世之后,阿木会受苦头!”
“而阿木呢,终日缄默无言,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姥姥,有些害怕生人,也不见他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但武老太和阿木还是有福报,这次幸亏是碰到了老先生你,要不然以他那么重的伤,我看能挺过这个冬天就够呛……”李村长一边喝茶,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
阿木一家的悲惨境遇让梅殇居士陷入沉默,整个房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欸,不好意思,我这人一闲扯起来就没个边了,还没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呢?”李村长见状便收住话题,转而问道。
“好说好说,老朽自号梅殇居士,一直云游四海……至于到此地嘛,也算是机缘巧合。不过,我看李村长见多识广,也像是习武之人,不知道又怎么会呆在此地的?”梅殇居士反问道。
“呵呵,不满老居士,我年轻时参过军,做到了偏将的位置,也就是个中级剑师。而我本就是这村里的人,十五年前因故回到此处,在乡亲们的推举下做了这个村长,让老居士见笑了。”李村长摆了摆手道。
“敢问李村长贵庚?”梅殇居士眉头微皱,接着问道。
“再有两年就整五十岁了。”李村长回道,语气颇感落寞。
“那当初你回村时正值壮年啊,为什么不再拼搏上二三十年,到时候必定是衣锦还乡……”梅殇居士大感诧异。
“呵……”李村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居士想必也知道,我们勒述国和周边的摩苏利尔国、杰塞亚国、伦达塔国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战势说起就起,说停就停。”
“二三十年前我们勒述国虽然比不上摩苏利尔国领土大,也没有伦达塔国富有,但综合国力在四国中排第二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现在呢?国王昏庸无能,权臣把握朝政,贵族奢侈享乐,歹人兴风作浪,民众苦不堪言。可是,这些所谓的上层人士、精英阶层仍旧醉生梦死,没有一点忧患意识!照这样下去,不用其他国家打来,我们自己都会发生动荡……”
接下来,李村长和梅殇居士就开始谈论起周边各国的政局、历史和发展,大部分时间都是李村长在讲,但梅殇居士也把自己最近这二十多年来的有关见闻做了阐述。
令梅殇居士预想不到的是,李村长在无意间透露当年勒述国的军方高层竟提前预料到了伊扎洛将会遇害。
其实,这些年梅殇居士在寻找元晶线索的同时,也没有放弃过调查伊扎洛被害的真相。这已经是他新获得的第三条重要线索了,等下次到大一点的城镇后,必须要将这个信息传回埃克巴那城,告诉查伊扎的关门弟子普利特才行……
梅殇居士和李村长吃完饭后,又一直聊到天黑,李村长本想留梅殇居士在家中休息,可梅殇居士却以晚上还要为阿木换次药为由,婉言谢绝。
李村长便不再强留,亲自将梅殇居士送到了武老太家。
梅殇居士走到门口时,发现武老太正陪着趴在床上的阿木说话,而阿玉已经不见踪影,由于阿木光着上半身,所以炉火烧得有点热。
“老哥,你回来了啊,饭吃过了没有?没吃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做去。”武老太眼见梅殇居士出现,便急忙起身相迎。
“不用麻烦了,我在李村长家吃过了。”梅殇居士摆了摆手,转而看向阿木道,“阿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爷爷,我的背还是很疼,而且一直这么趴着好难受啊。”阿木歪着头回了一句。
“呵呵,这样趴着好得快,等过上两三天,你就不用这么难受了……”梅殇居士说着顺便检查了下,包扎得还行,也没见渗出多少血来。
“看起来还不错,那就等明天直接换三黄膏吧,省得一次次折腾,阿木也难受。”梅殇居士对着武老太说道。
“好,老哥,都听你的,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我们已经把南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了,炕里添了点火,你要想休息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我们这乡下晚上比较冷,被子给你放了两床。”武老太感激道。
“嗯,有劳了,我还不困……你去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陪阿木坐会。”梅殇居士说着顺手拿过一个凳子,坐在了阿木旁边。
“好,那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泡杯茶。”武老太见状就准备转身离开,但还未动身却又回头道,“哦,对了,你看我这记性,几次都想问下老哥你怎么称呼的?”
“呵呵,无妨无妨,我痴长你些,你就这样叫我老哥,我也感觉挺亲切的。我姓万,叫万启云,自号梅殇居士。”梅殇居士笑着回道。
“哦,万启云,梅殇居士。”武老太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了出去。
武老太一走,阿木便将头转到了里侧。
梅殇居士以为阿木要休息,就没再吱声,暗暗思索着李村长所提及的消息,挚友的死恐怕比自己预料中的更为复杂……
“老爷爷,我是不是快死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将梅殇居士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嗯?乱说什么?你才多大啊!放心吧,要不了一个月,你就又能活蹦乱跳了。”梅殇居士看着床上的小身影道。
“其实我觉得,要真死了,是不是也挺好的?”阿木淡淡地说道,显示出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
“你明白什么是死吗?”梅殇居士惊愕地反问道。
他无法想象这话竟出自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口中。这样的思想,不是应该在迷茫无力之时,饱经磨砺之后,才会萌生出来的吗?而且听阿木的语气,并不是一般的抱怨或者玩笑。
“不知道,不过太姥姥说死了以后就不会再有痛苦,而娘说我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阿木身体微微颤抖了下,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嗯?”梅殇居士听后面色一沉,顿显怒色,这个阿玉作为母亲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是在儿子身受重伤之时,也难怪李村长提起她时会连连摇头,实在过分!
“这是我有次偷听娘和太姥姥吵架,娘说我死了就死了,反正她也不想养我……老爷爷,太姥姥和娘都不知道我在偷听,你可不要给她们说哦,不然太姥姥又要伤心了……”阿木转过头来,眼眶湿润,诚恳真切。
“好,我知道了,我谁也不说……可是死了你就全无知觉了,再也见不到你太姥姥,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梅殇居士微微叹了口气,抬手帮阿木擦干泪痕,然后对着他继续说道:
“孩子,那些大人们的是是非非与你无关,你是无辜且无害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与坚持,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那时你就能自食其力,为了你自己、你所爱的人,你的目标或者说你的信仰而活。就像那些花花草草一般,挺过了严冬,便会再次发芽,再次开花,在明媚的春天里,随风摇曳。”
“人这一生的不平和痛苦很多,你要慢慢学着去理解、去包容。你祖母狠心将你母亲独自留在了这里,你父亲或许真的抛弃了你们娘俩,让你母亲的心灵再次受到创伤,并将这种不幸和怒气全部转嫁在了你的身上……”
“但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和温情更多啊,就算你母亲对你不好,但你太姥姥对你多好啊!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的活着,努力的活着,将来好报答疼爱你的太姥姥!”
“哦,我明白了,老爷爷,我现在不想死了。”阿木脸上流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像是在憧憬着美好的将来。
“嗯……”梅殇居士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也不要畏畏缩缩,惶惧不安,你母亲说的那些可能只是气话,你是她的孩子,她不会不要你的。你应该有独属于你这个年龄的天真快乐,不要封闭你自己的身心,让自己活得抑郁孤僻。等你伤好之后,你应该多去和村子里其他孩子玩玩……”
“不要,他们都取笑我,欺负我,太姥姥不让我和他们玩。”阿木撇着嘴,一口回绝道。
“唉……”梅殇居士收起笑意,摇了摇头,很是痛心,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等他预见真心朋友时,自然也就好了吧。
“太姥姥!”阿木突然叫了一声。
梅殇居士这才发现武老太端着茶杯,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处。
“万老哥,谢谢……谢谢你……阿木啊,万老爷爷说的话,你可全部都要记在心里,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武老太激动得热泪盈眶。
“嗯,我知道了,太姥姥。”阿木随即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