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城管局,老杨在办公室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是来领举报奖励的,但办公室的人说具体负责的人不在,没人签字。老杨只好在这里等着。孙赫在屋顶弄了几间简易彩钢房,然后收租金,让老杨心里很不平衡。而且,孙赫在这栋老楼里那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也不招人喜欢。虽然老杨见到孙赫一口一个“孙总”笑着打招呼,心里却巴不得孙赫出点什么事。可孙赫不但没出啥事,好像还越来越滋润了。前两天孙赫还说让自己帮忙找关系解决孩子小升初的事,当时老杨心想,不管成不成,都先敲孙赫一竹杠。后来老杨更进一步想到,如果现在举报孙赫在屋顶违建,孙赫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到是自己。后来老杨在网上看到举报违建还有奖励,自然就要抓住这个时机了。于是,上午举报,下午没曾想孙赫就买了一辆奔驰停到了院子里。这更让老杨觉得不举报孙赫简直是天理不容。
老杨以前是木江规划局的一个副主任科员,工资加上一些灰色收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后来有一次因为收了钱没办成事,被给钱的举报。虽然最后没有移交司法,但却被单位开除。本想以前还有一些关系,可以轻易找个工作,没曾想,离开规划局,那些所谓的关系立马翻脸不认人,不但工作没找到,还遭了不少白眼。于是,老杨干脆离开木江到了榕市,加入蓉漂一族。只是,在机关待了许多年,老杨自己却没啥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最后,成了一个项目串串(方言:掮客)。经常是谈着上亿的项目,吃着15块钱的盒饭。几年后,老婆也与他离婚,孩子和以前的房子都归了老婆。自己只好在这栋老楼里租了一套二居室。这些年,被生活折腾的心理已经有些变态:愿人穷,恨人富。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杨凭着以前在机关工作的经历,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加上一脸和气的笑脸,混迹串串之间,渐渐拉起了一个圈子。圈子里大家分享着各种信息,竟然也能串成几笔生意。不管是孩子上学,还是工程介绍,甚至政府项目招标,老杨就没有不敢接的活。再后来,居然在这个圈子中,还有了老杨曾经是木江规划局副局长的说法,当然,这自然是老杨的自我包装。反正,这些人也不可能去核实。
好不容易等到城管局负责签字的人回来,办完手续后,老杨到财务科在一个文件和收据上签字后,领到了五百元钱。出了城管局,老杨拿出电话拨通了孙赫的号码。
“孙总,你孩子的资料什么时候发给我?我一会正好要到教育局去办点事。”老杨在电话里表现出了一种助人为乐的热情。
“哦,我问问。”孙赫正开着车准备去和几个客户喝茶。孩子的学籍资料要到学校要到学校办,孙赫把事情交代给老婆后就没再问。
“那你抓紧。这边找的人很多。另外,恐怕孙总要准备一点费用,你懂的。”老杨脸上隐隐的笑意有一丝狡黠。
“大概啥情况?行情大家都懂的。”孙赫说。
“孙总你了解的行情是多少?”老杨没回答孙赫的问题,却把问题抛给孙赫。
“几千万把块钱。”孙赫说,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行情到底是多少。
“那恐怕有点问题。孙总你再了解一下,我这边也给领导说一下,就说是我侄儿。”老杨说。
“那行。先这样。我马上要开个会。”孙赫就几千万把块钱估计老婆都要挑起来。
孙赫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老婆的电话。
“儿子学籍信息你那边办好了没有?”
“还没去。还有,老杨那边靠谱不?我咋觉得有点玄喃。”老婆一直觉得老杨有点不靠谱。
“那你抓紧。今天老杨在问。对了,有点费用,具体好多他没说。”孙赫说。
“我就晓得莫得免费的午餐。”老婆在电话里说。
“问一下又不给钱。先问一下再说。”看着要到茶楼了,孙赫挂了老婆的电话,准备找地方停车。
“老孙这是整到钱了。都开上奔驰了。”当孙赫把车钥匙放到茶桌上的时候,一个客户说。
“整到啥钱哦。跟你哥老倌比,就是个小康。不过提一辆奔驰的钱还是有的。”孙赫笑着着拿出中华散了一圈。两人伸手接烟,没有起身,孙赫弓着腰拿烟盒的左手捧着递烟的右手。在客户面前,孙赫从来姿态都放得比较低。
“对了。今天约两个哥老倌,是想说一下现在的行情。”孙赫给两人点上后,孙赫坐下,准备说服这俩客户再补一点仓。车一买,孙赫家里就几乎空仓了。说服客户补仓,肯定得从行情分析开始开始。
“所以,现在正是补仓的最佳时机。两个哥老倌放心,这波行情憋憋(方言:肯定,跑不了的意思)走高。”讲了十多分钟,孙赫切入正题。
“老孙,你今天不约我,我都要约你。是这样的,老嬢(方言:老婆)的意思是想在股票上扯出一点钱,买一套房。今天就是想请你帮参谋一下,减仓的话,抛那些票?”一个客户说。
“现在减仓很不划算。刘哥你现在的股票,都是中长线,短线操作的话,会很亏。”孙赫当然不愿意客户减仓。
“现在房价涨的快,再说,就是不涨,买了租出去,也有收益。所以,我还是觉得拆一部分资金投到房市比较划算。”刘哥自然知道孙赫不愿意减仓,也想好了充分的理由。就算理由不充分,毕竟孙赫只是个经济人,减不减仓最终还是自己说了算。
孙赫见刘哥主意已定,就问另一个客户:“张哥呢?要不补一点?”
“我整股票就算整起耍。就这样,不补也不减。”张哥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算了,说这些累。老孙,要不再找个人打会麻将?”张哥说。
“难得等。就三个人,斗地主。”刘哥说。
“那行。”孙赫也不好再说。大牌他倒是不反对,因为和他们打牌,孙赫赢多输少。
“小妹,拿一副扑克。”孙赫转头对服务员说。
“对了,刘哥,你城管有莫得熟人?”孙赫打牌的时候想起了城管局的通知。
“倒是有一个朋友。咋了?要摆地摊啊?”刘哥笑着问。
“拿的过钩(方言:关系硬不硬)不?”孙赫问。
“办公室主任,应该能说上话。”刘哥正纠结要不要炸。
“我一个朋友,在屋顶上建了几间彩钢房,说是城管的贴了一个通知,要拆。看你这朋友能不能搞定。因为他的房子一直在出租。”孙赫说。
“我下来问一下。但要说那头哈。”刘哥说。
“这个肯定。”孙赫说得痛快,心里却想,特么条条蛇都咬人!
一场地主斗完孙赫今天不知道是手背还是想勾兑刘哥,输了一千多,在茶楼点了几样家常菜吃了晚饭,张哥说还有事,于是散了。
在回去的路上刘哥给孙赫打来电话,说问了那个朋友,房子可以暂时不拆,但要交点罚款。孙赫问多少?刘哥说,五千到三万,那个主任朋友说了,按最低缴,五千。但要给这个朋友封一个五千的红包。
孙赫说了声谢谢,也没说红包的事。回到老小区,车已经没地方停了,又不放心停在路边,只好去找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把车停了。然后一肚子不安逸地回了家。
孙赫的老婆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见孙赫回来,问了一声“吃了没?”孙赫说已经吃过了。
“这个星期六回我妈家哈,早点。我妈和我爸要出去一趟,正好你买车了,送送。”老婆边刷着视频,边说。
“你爸妈要去哪?”孙赫把装着电脑的包放到茶几上,拿起茶几上的玉溪。
“回一趟老家。星期天回来。我们也一起去。”老婆起身,给孙赫的茶杯添了开水。
“要去两天?”孙赫有点不想去。
老婆端着茶杯看着孙赫:“有事?”
“嗯。今天找了朋友约城管局的领导,可能就在星期六或者星期天。”孙赫想起托刘哥找城管局关系的事。
“那算了。我一会跟我妈说。”老婆把茶杯放茶几上,又低头拿起手机。
“爸爸,我星期六补课你送我哈。”做作业的儿子抬起头对孙赫说。
“好,爸爸送你。”孙赫端起老婆放在茶几上的茶杯。想起老杨问学籍信息的事,就问:“学籍信息的事你去学校了吗?”
“去了。哦,放在床头柜抽屉里了。要用你自己拿。老杨说要好多钱?”老婆心不在焉地说。
“还没说。不过那天我看见他和教育局的陈科长,还有一个什么老师,在楼下喝酒。我正好遇上了,还一起喝了几杯。”
“反正你把稳点。老杨的事,有点玄。反正你不见兔子不撒鹰就行。”
“好,知道了。还有,城管局那边,如果刘哥找的领导能帮忙,还是要表示一下。”孙赫想起刘哥说可以不拆,但要罚款,也要表示。
“又要钱。刘哥那边说好多?”
“还没说。要星期六或者星期天见了领导才知道。”
“要是多了,还不如等他们拆了。”老婆说。
“拆了?一年好几万呢。”孙赫说。孙赫现在还不想给老婆说交点罚款就可以不拆,老婆平时钱捏得太紧,正好借 这个事让老婆出点血,自己手里也宽裕一点。
老婆不再说话,盯着手机不知道是在玩抖音还是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