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依萍身上穿的衣服虽整洁干净,却很朴素,针织红外衫已经洗的发薄,与陆家别墅里的小姐们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陆依萍扑在兄长的怀里,如同看见了唯一的依靠,放肆大哭起来。
陆尔曜看到陆依萍的穿着,忍不住蹙眉,没急着问她,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秀发。
王雪琴在看好戏,突然见到外头进来的年轻男人,不自觉怔住,直到听到陆依萍的哭声,这才反应过来,“尔曜,你,不是说船舶还有几天行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人去接你。”
陆尔曜简短道:“行程变了。”
他扫了扫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陆振华肃着脸,很不高兴却勉强忍耐,弟弟妹妹们皆是尴尬之色,佩姨则没了踪影,再看到母亲有些闪躲的视线。
陆尔曜大致明白了,陆家这场宅斗并没有在心萍死去时结束,它持续到了今天,而母亲胜利了。
“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振华脸色铁青,手里的那根马鞭又提起来了,“你让她自己说,好不容易回趟家,饭不肯吃,也不和家里人说话,冲进来就是理直气壮要钱!还敢忤逆我,她是想造反吗!”
王雪琴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扶住陆振华的手臂,隐隐按下他挥手的动作。
她道:“尔曜,你是不知道这丫头片子要多少钱,整整两百块大洋啊,一个月生活费两百块!她是要吃金子活吗?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可都是老爷打江山的心血啊,由她糟蹋吗!”
陆振华听得这般诚恳的话,稍稍按下怒火,等王雪琴再接再厉说:“尔曜刚刚回来,你发那么大的火,多伤孩子们的心,你再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陆振华松了手,任由王雪琴拿走鞭子。
“哼,让她滚出这个家。”陆振华看了陆尔曜一眼,到底放过了这一茬,丢下话,大步踏上楼梯。
客厅的气氛终于回暖,陆尔曜没把陆振华的话放心上,他看出依萍不愿意待在众人的视线下,问了一句准备的房间在哪,就直接拉着依萍回房坐下。
“父亲向来喜欢你,怎么现在这么剑拔弩张?是否有所误会?”
陆依萍冷笑一声,在他面前的顺从也消失了,“喜欢我?怎么可能,他那么冷酷无情的人,我死了他都不会关心。”
“也没有什么误会,我来这里不是乞讨的,我是堂堂正正要我和妈的生活费,他凭什么不给!还要打我!”
“难道连哥都觉得我不对吗?”说着说着,依萍满腔的委屈流出。
陆尔曜轻轻叹气,先出门让佣人拿些药粉来,随后关上门,摇头道:“依萍,我总算知道父亲为什么被激怒了,你们俩针尖儿对麦芒,谁也不让谁,以他的脾性,肯定是要动手的。”
陆依萍没想到连尔曜都不帮自己,气呼呼地站起来,什么也不想管了,“那他就可以打我了吗?”她这一声喊的格外高。
陆尔曜道:“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依萍,你也要动动心思再和父亲说话了,就像这次,我知道你要二百块一定是有用处的,你放软声音,好好说话,就算他不肯给,也不会讨来一顿责打的。”
依萍咬唇,自知这次确实急了点,她也不想来陆家受羞辱,可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她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没钱上,想找份工作也屡屡被拒……
妈劝她来要钱,她就憋着劲来了。
门轻轻被扣响。
是张妈端着药到了。
陆尔曜熟练地给依萍上了药,看她疼的龇牙咧嘴,不禁摇摇头。
“好了,我也不问你许多。”陆尔曜从口袋里翻出了钱夹,“这是两百块美元,你带着去银行兑换就行,拿着应应急。”
“嗯,谢谢哥。”
陆依萍不好意思地接过钞票,虽然是从小对自己就不错的哥哥,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饶是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有些羞怯,同时感到些惊讶。
随手就是二百块美元,哥这是在外头做什么生意。
陆依萍思维发散,突然猛地跳起来,“我忘了,妈一个人在家呢,哥,我就先回去了。”
陆尔曜点头,“你们搬哪去了?改天我去看你。”
陆依萍说出地址,下楼走了。
陆尔曜此时才有空隙处理皮箱,先开箱检查了一番,几件薄衣服遮掩下的磺胺安然无恙。
陆尔曜左右看看,踏着板凳放在衣柜最上面,放这并不保险,还是要尽快送出去才好。
王雪琴安抚过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扔下他,来了大儿子的房间。
王雪琴眼中泛起激动,即便每年有照片慰藉,可到底和亲生骨肉分别了多年。
看着眼前的英俊男人,轮廓仍残余了当年那个小少年的样子,王雪琴眼底湿润,问道:“尔曜,你这些年在米国怎么样?你大哥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陆尔曜一五一十地答了,说着,想起了什么事,笑了笑,“妈,我这次回来的太急,没给你们带礼物,要是哪天有空正好一起出门逛逛。”
王雪琴得意地翘了翘嘴角,“逛街好啊,不过你哪有什么钱,看我的,妈这些年手里攒了不少银元呢。”
陆尔曜也不插话,听着王雪琴的话,等她说完,这才开口道:“妈,当年家里一同在上海定居的时候,父亲只带了您和佩姨,你也打败了佩姨,为什么还要赶走她们呢?依萍如今连生活费都没有。”
王雪琴笑了,“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这后宅里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这还不算完呢,傅文佩贼心不死,我听说她整天在外头哭哭啼啼的,还一直让依萍来家里诉苦,哼,老爷最厌烦这种逆来顺受的人,不然他能这么轻易就将她俩赶走?”
“这依萍可比心萍要厉害多了,心萍再如何也没有得罪所有人的,她倒好,整天护着她那个没用的妈,把老爷子都惹火了。”
“而且我可没苛待她们,二十块够她们俩活的滋润了,谁知道傅文佩发什么疯,钱都花没了。”王雪琴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