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清秋洗。
这京城的天气说来也怪,昨天分明还是晴日当空,今日便落起了雨来。
苏镜拿着酒杯,靠在金凤酒楼包厢的窗边。
秋雨并没有折煞商船的热情,连通城外运河码头的白柳河上,船只载着货物来往络绎,大梁各个有名商号的旗帜在雨中招展。
靠在墙角的油纸伞还在淌着水。
身后,坐在轮椅上的刘清河面有忧色,看着那随风洒进来的雨水愁眉不展。
“怎么了?”苏镜问道。
一直以来,刘清河对任何事都表现得十分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今天这幅忧愁的模样,还真是第一次见。
可刘清河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那天胡兄那样子,让我有些担忧。”
苏镜点了点头。
那天的胡林的确与往日不太一样,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而且还叫两人留意一下外面的房子,准备搬出刘府。
难道是刘府中出了什么难以应对的变故?
想到这里,苏镜忍不住皱了皱眉。
从穿越到大梁至今,烧了那个多具尸体,请了两次命,可唯独两个名字让他印象深刻。
顾桃儿,
宋温凝。
而她们,也可以说是直接死在了刘仁美手中。
以至于后来胡林进了刘府,苏镜都担心其会被刘仁美带歪,成为蛮戎的细作。
窗外吹来了一阵秋风。
站在窗边的苏镜缩了缩脖子,正想将窗户关上,包厢的门就被缓缓推开。
是随刘清河前来的家丁,只见他快速到刘清河耳边低语了两句。
“当真?”刘清河有些讶异,随后看向苏镜,犹豫了一下后,挤出一个笑容,道:
“在下想为苏兄引荐一人,不知可否?”
苏镜耸了耸肩,自然没有反对。
随后便推着轮椅出了包厢,那家丁在宽敞的走廊中带路,可没走两步,便停住了,随后恭敬地站在名为“晓风残月”的包厢前。
苏镜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若自己没记错,这“晓风残月”包厢,是金凤酒楼老板专为屠有为留下的。
刘清河要为自己引荐的人,在这里?
刘清河却没有贸然推门进入,而是停在门前,轻轻扣了一下门。
“哪位?”里面传来屠有为的声音,随后,包厢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后面自然是屠有为那张略显肥胖的脸。
“您是……”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屠有为有些疑惑。
作为有名的富商,屠有为对京城中的各个世家子弟可谓了如指掌,但奈何刘清河很少在外走动,故而两人并没有见过面。
刘清河微微拱手,道:“在下刘清河,听闻宋伯在此,特来拜访。”
“哦?”包厢中,响起一个儒雅的声音。
随后,包厢门被推开。
“当真是刘世侄,快,里边坐。”从包厢内走出来一位看起来四十余岁的儒雅中年,看见刘清河之后,满脸笑意。
“见过宋伯。”刘清河微微笑着,朝中年人行了一礼。
屠有为见状,赶紧知趣的退了几步。
“你这小家伙,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儿怎的来这金凤酒楼。”被称为宋伯的中年说着,这才抬头看见正在推轮椅的苏镜,而后友好的笑了笑。
“这是小侄的朋友,名为苏镜,城南义庄的请命人。”刘清河连忙介绍道。
立在包厢中的屠有为在听见苏镜的名字后,眼中闪过了一丝隐晦的忌惮。
“哦?请命人?你好,在下宋如书,如不嫌弃,与清河一样叫我宋伯就好。”中年人伸出手,却发现面前的年轻人双眼盯着自己,有些发怔。
可苏镜不得不怔啊!
在看见这中年人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眼熟,可迟迟想不起来是谁。
知道对方自报家门,才恍然大悟。
宋如书,宋如书,不就是宋温凝的生父吗!
“苏兄?”一旁的刘清河也感觉有些奇怪,用手推了推苏镜的胳膊。
苏镜这才反应了过来,赶忙笑道:“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些事,小的苏镜,见过宋伯。”
宋如书这才呵呵一笑,友好地拍了拍苏镜的肩膀,道:
“能被清河当做朋友的人可不多,走,进来吧,正好,我和屠掌柜的正在谈些事情。”
几人在晓风残月坐下,此时饭菜也刚刚上好。
一旁的屠有为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几杯酒下肚,便把气氛活跃了起来。
宋如书才喝了一杯酒,脸上就见了红,看着刘清河呵呵笑了起来。
刘清河顿时大囧。
“怎的,都快要做新郎官的人,怎的还这么害羞?”宋如书突然说道。
新郎官?苏镜愣了一下,朝刘清河看去。
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自己之前为何没收到一点风声。
刘清河脸上也是有些尴尬,赶忙与苏镜解释道:
“这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那金家小姐吗?”
苏镜点点头。
刘清河神色复杂,继续说道:“昨日湘君去刘府见了我……奶奶,说是要与我解除婚约,可谁知她老人家一听,高兴的不行,不仅拒绝,还说我们两都这么大了,应该择日成婚才对,而且把这消息散了出去……宋伯,您就别调侃我了,这里面的详情别人不知,您还不知道?”
宋如书见他委屈的模样,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金家那姑娘你宋伯也见过,虽不说倾国倾城,却也是沉鱼落雁了,难不成还不知足?”
刘清河叹了口气:“可惜了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宋如书却是不以为然,道:“这古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一女子说解除婚约就解除的道理?”
一旁吃瓜的苏镜一听这话就有些坐不住了,心想您老人家还好意思说这话?
不过,看着宋如书,苏镜又突然觉得有些可怜。
是啊,多可怜。
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的女婿亲手杀死,自己却完全不知。
虽贵至大梁右丞,但在苏镜眼中,却是世界上最可怜之人。
这顿饭在这件事的调剂下,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作为右丞,公务繁忙,因而宋如书并没有待太长的时间,便匆匆离去了,只是临走的时候朝刘清河说道:
“后天是宋伯的五十诞辰,可别忘了。”
刘清河连忙称是。
五十诞辰?苏镜低头沉思了一下,忽而朝刘清河说道:“这后天宋大人的诞辰,带我去吧。”
“嗯?”刘清河轻咦了一声,问道:“苏兄去那场合干嘛?”
苏镜呵呵一笑道:“去看看上层社会是什么样子的。”
刘清河也跟着笑了起来,应了下来:“好。”
苏镜斟了杯酒,走到床边,恰逢宋如书上了门口的轿子,随后慢慢悠悠,消失在了街巷拐角。
苏镜眼神闪烁。
五十诞辰……似乎是个好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