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雾气缭绕,天人之桥已现。
此时此刻,跨越天人之桥,彼岸近在眼前,是收获的绝佳时刻,然而,邪尸却彻底陷入了癫狂与惶惶不可终日中。
彼岸深处,一双冰冷的银眸仿佛亘古长存,是天人俯瞰万物的独有特征,与叶晨的一模一样,但又绝不可能是他。
莫非有另一位天人?
与此同时,最让邪尸惊惧的事还在发生,在金色神胎内部,一道烙印在悄然浮现,深深印刻在其灵魂最深处。
“不可能!我早已内视己身,没有任何问题,你究竟藏在了哪?”
邪尸双目通红一片,破天荒的感受到一丝彻骨的寒意,就在刚才他以元神为熔炉,焚烧诸神留下的道痕,熔炼百家经文,超脱万道而上,成就了全新的自己。
然而,却终究有遗漏的部分,在此刻显化出来,这将是绝杀!
哪怕一向自信且张狂到极点的邪尸,此刻也忍不住遍体饥寒,螳螂黄雀,他扮演猎人的同时,也有人在狩猎他!
此人实在有鬼神莫测之能,平日不显一丝踪迹,并没有和诸神留下的道痕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而是烙印在其灵魂最深处,在这关键时刻显露,要迎来惊天反转!
然而,邪尸是何许人也?
他爬过鲜血与无尽苦难,自然不会就此妥协认命,要抵抗到底,想杀回自己躯体内,争夺主动权。
只是,却再无那种可能了!
叶晨体内的三叶青莲忽然轻轻颤动起来,混沌雾气弥漫,被另一种神秘莫测的道家心法在催动,且完美无瑕,仿佛这具躯体就是那人自己的一般。
“轰!”
刹那间,内景之地中升起漫天星辰,无尽的银辉洒落,一挂又一挂的星河在真实显化,像是一片无垠的天堑,硬生生截住了邪尸的脚步。
“斗转星移,七星耀华?”
邪尸再次僵住了,露出一缕近乎绝望的苦涩笑容,“是了,你可是真正的天人,在这里主宰一切,谁来也不行!”
天人!
狩猎邪尸的人,竟也是一位天人!
且那人道行早已通天彻地,根本不是现在的叶晨可比的,在这独属于天人的内景之地里,任谁也无法与之抗衡!
“老朋友,久违了……”
这时,黑暗中,忽然有了回应,一声悠悠的叹息声,仿佛穿透了上古烽烟,看淡了一切人世沉浮,有一股无尽的沧桑感。
“嘿,朋友……”
邪尸怒极反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越来越癫狂,早已到了失控的边缘,眼里都淌出了血泪,撕心裂肺的吼了出来。
“你还当我是朋友吗?对了,我竟忘了,你我乃刎颈之交啊!可你却算计了我一生,即便我死去再重来,还留下了如此后手,为什么?为什么!回答我!”
他一边近乎绝望的嘶吼,一边冲进了漫天星斗中,想要杀出一条生路来,然而更加绝望的是,那株三叶青莲摇曳间,七颗璀璨星辰呈北斗状排列,绽放通天剑芒。
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天权、摇光,剑芒于星空肆意席卷,又幻化万千,衍生无尽杀机!
七颗星辰,七个方位,如七口天剑悬挂于苍穹,哪怕是神灵也无法安然通过!
“大成若缺,你太着急也太自信了……”
冰冷的叹息声再次响起,说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邪尸实在太托大了,事实上体内的本能早已不止一次提醒过他。
是的,他太想趋近于完美了,以他今时今日之变化,早已没了敌手,但他太想得到天人奥妙,反而让自己陷入绝境。
“哈哈哈……”
邪尸终于彻底心如死灰,却再度露出了疯狂之意,绝望的嘶吼声里更是有一股刻骨铭心的滔天恨意。
“是了,你是谁?天人,先知先觉,永远快人几步,早已预料到我会找一位同样拥有天眼之人来对抗你,哈哈哈,了不起,了不得,我竟又一次输给了你……”
“你没有输给我,你只是输给了自己。”
黑暗的角落里,叹息声依旧,似乎充满了惋惜之意,也有深切的缅怀。
“少要在此惺惺作态了!”
邪尸双目早已血红一片,他自知在这天人之桥上,绝无半点可能躲过这一劫,但他此刻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上古岁月前的一个真相。
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邪尸濒临崩溃的怒声质问,“你功参造化,更是惊艳古今,踏着我的尸骨,成就无上天人道果,但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敢不敢!”
“……”
黑暗中,那个人沉默了许久许久……
移星易宿,斗转星移,不知何时,漫天星斗消散,一双银眸显化于苍穹之上,只是再不复之前的冰冷,反而有一股浓烈的哀伤之意,内景之地,秋风瑟瑟。
“嗯,什么呢?我的……老朋友。”
“真相,我要的真相!”
邪尸张开双臂,仰天怒吼!
“真相么……”
苍穹之上,那双银眸终于第一次变色,忽然反问道:“还重要吗?”
他如此反问,反而让邪尸僵住了一瞬,但很快怒火却更盛了,几乎化为了实质,要焚尽九天而去。
无情的言语,胜过锋利的快刀!
邪尸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抹绝望之意浮现而出,他失魂落魄的踏过冰冷的天人之桥,离彼岸触手可及。
“止步吧,否则……你会死!”
也就在这一刻,叹息声再次响起,无尽的星斗再次浮现,洒落漫天银辉,清辉月凝,却充满了死寂之意。
“嘿,哈哈!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上古时你杀过我一次,让我堕入无边黑暗,受尽苦楚……”
邪尸跌跌撞撞的沿着天人之桥一路向前,像失心疯一样又哭又笑,泪水早已布满了那饱经岁月摧残的脸颊。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你!灵山与释迦一战时,我未曾怕过,被漫天神佛围剿时,我也未曾怕过,可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和我一路相持走来的人……”
“年少时你我结为知己,一同破碎虚空飞升灵界而去,我天分远不及你,是你一路和我同行,也是你无数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们一路走来,纵横百家,大战诸神,后在灵界崛起,被并称为灵界双骄……”
银眸再次变色,似乎也被勾起了一些上古往事,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是的,那真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后来灵界衰败在即,你我一同沿着冰冷的星空古路探索,揭开了一个更为辉煌古老的文明,远古岁月的真实一角……”
邪尸彻底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你我都知道,一段更加残酷的岁月要开始了,人间灵气枯竭,我们只能飞升灵界,可天地变化的洪流,岂是人力可挡?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幸免!”
“万幸的是,我们一同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天命在于你我,可身处时代的浪潮中,新旧思想不断碰撞,英雄与小人同策而行,流血与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可我知道,你是天人,万众敬仰的天人!怎会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呢?于是你叫我放手去做,你会永远支持我……”
“所以,你所谓的支持就是在我背后露出獠牙?将我彻底打入无底深渊?”
邪尸哭得撕心裂肺,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失态与绝望,那不仅是心中信仰的崩塌,更是被所有人遗弃后的无尽孤独,以及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无终恨意。
“最后一战,我被漫天神佛围杀,但我始终坚信你会来救我……”
这一刻,两人的思绪似乎都飘向了遥远的上古烽烟中,沉浸于本应早已随风而逝的往事之中。
那是一个染血的黄昏,更是诸神的末日,杀的惊天动地,灵界数州之地都被彻底打沉,天崩地裂,鬼哭神嚎。
但那个与诸神血战拼命厮杀的身影,竟是如此顽强,他一身血肉都打没了,骨和魂却不肯倒下,只因他坚信有人会来救他。
最终,他也的确等来了那个人……
只是,他做梦都也没想到,那个人却是来杀他的,能够并称双骄,自然谁也不输谁,他们一路杀到了域外星空中。
两个曾经最要好的友人,一路相扶相持走过漫长岁月的灵界双骄,在诸神的见证下,在惨烈的厮杀中,彻底走向了对立,血战之后彻底成空……
他们曾彼此信赖,几乎无任何秘密可言,自然通晓对方所有的道法与手段,所以厮杀起来,也没有一丝留手的可能,用最残忍的手段化作杀死最亲之人无情利刃。
时至今日,漫长岁月过去了,邪尸再次复苏归来,终于问出了他困惑了无数年的谜题,恨意直欲抵达九天。
“原来,你还是不明白……”
彼岸深处,银眸静静听完了这一切,他似乎永远都那样平静,仿佛灭绝了人世间的一切七情六欲,太上无情。
“对,我不明白!”
邪尸仰天大吼,可怕的音波形成血色风暴在席卷,将无尽的星辰都震得在颤动,那是怎样绝望的心绪?
“为什么杀我的会是你?我真的不明白,我不明白!让我放手去做的是你,背叛我的也是你?为什么?回答我!”
“因为,都错了……”
这一次,彼岸尽头很快就有了回应,那个人的声音终于有了人性化的情绪波动,语气无比萧索。
“你错了,我也错了,大家都错了……”
“错?何错之有?我要编织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海纳百川,适合所有生灵再次踏上进化的新世界,那些老顽固不明白,难道连你也不明白?”
邪尸明显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既绝望又哀伤,还有强烈的不甘心,更是连声音都在发颤,近乎是在哀求什么。
“你知道的,我的方式很公平,没有任何私心与恩怨,最残酷的抉择需要最坚定的意志去执行,我只想完成这个神圣的天命,你却说我错了,明明是你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若是有你加入我,何愁大事不成?”
“那代价呢?”
那个人忽然冷笑起来,竟似乎也有一丝疯狂之意,那双冰冷的银眸都有杀气溢出,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我希望你能功成,但你为什么要那么心急?你一夜之间杀了长生道观所有人,又一日屠尽神城洛阳,伏尸百万,焦土万里,还有灵山……”
说到这里,那个人也近乎癫狂了,更有一股深切的哀伤,一笔笔惊天血债从他嘴里说来简直骇人听闻。
“长生道观啊,你忘了是他们曾将你视为己出,你忘了你在神引之境也是他们传授你渡劫仙经,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邪尸瞬间暴怒起来,像是被刺中了伤痛处,癫狂嘶吼道:“我没忘,我试过说服他们加入我,我真的那样努力的尝试过了……”
他彻底被逼疯了,歇斯底里的同时,也像是在为自己疯狂辩解,试图用这样一个理由去骗过自己。
但是,一个人想要骗过别人或许很轻易就能做到,但可最怕的是,他用同样的方法也骗过了自己……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好,那灵山呢?”
彼岸深处,连续的质问声像是一把利刃插进了邪尸的胸膛,彻底逼迫他去回想那些再不想忆起的往事。
“你与释迦一战时,我就察觉到不对了,但我以为你能收住手,结果你败给他了半招,我以为就此结束了……”
“谁曾想,短短几日,你便卷土重来,天灾降临,血淹万里佛国,更是亲手杀死了释迦,你知道我得知后有多恨吗?”
说到此处,他也彻底失去了平静,嘶哑的苦笑起来,感到强烈的悔恨与自责。
“释迦啊,你忘了我们都是人间修士,一路走来,他虽是佛门中人,却多次在我们陷入险境时相救,我们一同在菩提树下悟道对弈,曾为了救你一命,舍去数百年道行不要,更是削去九品莲台……”
“你究竟怎么下得了手,于心何忍?你说你没错,你还要问我为何背叛你,老朋友,难道不是你先背叛了约定吗?”
“直到现在,难道你还认为自己没错吗?”
内景之地,彼岸深处,他痛入骨髓的质问声响彻天地,像是一道惊雷在炸响,直指对方的灵魂深处。
“释迦……”
邪尸忽然怔住了,眼底的疯狂消散,滚滚热泪不自觉的涌出,他怔怔的望着自己双手,用一种濒临崩溃的声音自言自语起来。
“是了,我亲手杀了释迦……可我真的不想杀他,我求他不要挡我的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阻我?我真没想杀他的……你相信我,你再信我这一次……”
邪尸彻底崩溃了,悲怆而又痛苦的在那疯癫哭喊起来,过往的残酷回忆不会随着岁月而消减,此刻不断清晰浮现在脑海。
彼岸深处,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许久后,才有一丝讥讽的笑声传来。
“你说我背叛了你,亲手将你打入无底深渊,可你何尝不是拼死了我?那一战过后,我再也挡不住天人五衰,不过短短几年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讥讽声愈渐浓烈,他银眸中露出深深的讥诮之色,“是了,想必你现在也尝到了天人五衰的滋味了吧?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不,它将伴随你一生,让你永远体会这种深深无力的痛苦……”
“什么?难道连你也……”
邪尸再度露出了惊容,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原来这位上古天人也陨落了吗?
“是的,大错已经铸成,我难辞其咎,我独自上路,亲手埋葬了自己,现在我和你一样是个孤魂野鬼,如何?知道了这些会不会让你开心一点?”
天人讥诮的笑声里充满了苦涩,绝代天人,竟这样陨落了,生前无尽辉煌,死去时却一个人孤单的上路,没有任何人知晓。
但他死前留下了惊人的后手,一缕道之印记深藏于邪尸灵魂身处,料定了对方会在后世复苏,且会对未来的天人不利。
此刻,这位上古天人与叶晨的内景完美相融,将邪尸的元神堵在天人之桥,更是以天眼压制他最强的倚仗,那具不死不灭躯,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便是天人,先知先觉,永远快人好几步,令邪尸这种无敌者也感到深深的无力,不可能有丁点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