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黑夜逐渐破晓。
雁荡山深处的一座小山谷内,一条如白玉般的小溪蜿蜒流淌,溪岸绿草如茵,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像是繁星点点。
“呃……”
叶晨浑身吃痛的醒转过来,感觉浑身骨头都散架了,满身血污,胸腹处五脏六腑都在发光,犹如一泉金池,在黑夜里吸引了无数虫子,随着他醒来,惊起无数虫儿飞走。
他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环境,一个熟悉的事物便映入眼帘,那是一只金属飞蛾,扑腾着翅膀不住在他面前晃悠。
“你醒了。”
忽然,一道沧桑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溪岸响起,邪尸就盘坐在那,头也不回,诡异妖邪的躯体血迹斑斑,似乎受伤不轻。
叶晨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看到十一的金属飞蛾时,还以为自己脱险了,原来邪尸还就在身旁。
他体内那株青莲被封印了,一朵黑莲镇封在青莲旁,无法动用半点灵力,幸好还能为他自主提供精气恢复伤势,否则早已伤重而亡了。
一时间,叶晨有些惊疑不定,他昏过去时,姜青瑶已经赶到,难道也奈何不了邪尸吗?但对方的伤势不是假的,鲜血流淌,将溪岸都染红了,触目惊心。
他想反抗,然而全身灵力被封,全身又伤痕累累,落在邪尸手中,即便再心有不甘,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青剑都没法毁灭你……”
叶晨看着邪尸的伤口,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伤口不断有新的血肉在生长,却又被一股气机不断破坏,往复循环。
“想必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邪尸依旧一动未动,背对着叶晨,邪异的身影像是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不断有浓烈的黑雾散发而出。
“看你这样子,也好不到哪去,这里还是雁荡山,你连逃离这都做不到了吗?”
叶晨终于有空打量起附近的环境,从远处的山峰轮廓来看,这里依旧在雁荡山范围,邪尸并未跑出去多远。
刹那间,他冷静下来,将十一化为的飞蛾收好,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姜青瑶就会通过十一知道他的位置所在。
邪尸还是半点反应也没有,体表外幽兰藤蔓不断蔓延,在施展道家秘术调理伤势,以他的不灭之躯,竟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再生的血肉不断被破坏。
“他伤得很重……”
叶晨在心里做出了判断,相对来说,他自身的伤反而在缓慢恢复了,虽然全身灵力被封,但修行者的强大肉身还在,一时间,他不禁目光闪烁,寻找着方向。
然而,邪尸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断了念想,如坠冰窟。
“你若是想逃,体内的幽莲就会化为血婴,将慢慢蚕食你的元神和血肉,如万虫噬心,想必一定很有趣。”
“那你还在等什么?青瑶马上就到,你注定要死在青剑之下。”
眼见逃离无望,叶晨反而冷静了下来,以邪尸的手段,就算身受重伤也随时能取他性命,却没有这样做,是要拿他来胁迫姜青瑶吗?
“不错,我就是在等她。”
邪尸无比平静的回应,而后接着笑了起来,“你的命比你想象中值钱,想来一定能换些什么。”
“你休想得逞!”
叶晨生平第一次如此无奈,忍不住气得浑身颤抖,不仅沦为了阶下囚,邪尸竟还想以他性命相胁来让姜青瑶投鼠忌器。
“你的命,如物,却不在你的手中。”
邪尸依旧平静的令人可怕,漫长岁月的沉淀,似乎早已让他心中无喜无忧,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语气冰冷而又残忍。
“也许你可以试着反抗,或就接受命运的安排,总之,闭上嘴。”
“嘿……”
叶晨惨然一笑,浑身灵力被封,还怎么去反抗?逃不掉也打不过,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对手,难以反抗。
尽管如此,他还是盘坐下来,不肯放过一丝希望,默念经文,运转玄功,想要冲破体内黑莲的封印。
一时间,他五脏六腑都在发光,呼吸着山谷清新的空气,终于,一缕微弱的灵力波动再度流过他体内,青莲摇曳起来。
无名,天地之始。
青莲仅有的三片嫩芽轻轻颤动起来,混沌气弥漫,象征着万物循环往复,周而复始,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刹那间,源源不断的灵气被青莲所吸收,五气朝元,似乎又恢复了运转。
然而,叶晨还没来得及高兴,那朵黑莲就动了起来,如一个黑洞般,将大部分灵力吞噬的一干而尽。
“尼玛的,可耻的强盗!”
叶晨一张脸顿时黑了下去,他所修人身秘境的种种妙用,可谓都是在为邪尸作嫁衣,如寄生在他体内,随时能取代他。
但不管怎样,他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尽管大部分灵力被夺走,终归还是有一丁点残留,积少成多,有冲破封印的可能。
既然事已至此,又还能做什么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很快,天际尽头泛起了鱼肚白,旭日东升,可怕的黑夜终于到了尽头。
“咻!”
一道青芒从远处群山上疾飞而来,姜青瑶终于到了,她立刻就发现了叶晨,同时也看到了邪尸盘坐的身影。
仿佛有所感应,邪尸也睁开了眸子,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容,他全身血肉还未完全生长而出,小半截躯体依旧是白森森的骨架,很是渗人。
“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邪尸无比平静,缓慢的起身,直面姜青瑶。
“青瑶……”
叶晨也醒了过来,看着那张绝美的容颜,却只能无奈苦笑,自己成了累赘。
“放了叶公子!”
姜青瑶立刻明白了什么情况,柳眉倒竖,青剑直接在手中出现,随时要将邪尸斩于剑下。
“你若动用青剑,死的只会是他,我们的元神连接在一处,不信你试试!”
邪尸冷笑连连,话音刚落,叶晨的体表外黑色的藤蔓生长而出,一朵黑莲镇在他头顶,让叶晨不由痛的闷哼了起来。
“你……”
姜青瑶顿感不妙,叶晨的元神与邪尸连接在一处,若动用青剑,只会让两人一起死去,可眼下就是杀死对方的最好机会,一旦错失,很难再有下一次。
一时间,她陷入了为难中,一方面对天灾生灵无比痛恨,恨不得不顾一切后果,可要她亲手杀叶晨,她更加做不到。
“青瑶,别管我,杀了他!”
生死关头,叶晨反而平静了下来,落在了邪尸手里,结局已经注定,能死在姜青瑶剑下,也不免失为一种幸运。
“青瑶,别犹豫了,为灵界也为人间,永远除掉这个祸患。”
叶晨虽在笑,却有种掩不住的失落难过,他还太年轻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去完成,没想到雁荡山就要成了他的人生终点。
然而,事已至此,在落入邪尸手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才能以最平静的方式去面对即将身死的命运。
“公子,我……我做不到!”
姜青瑶声音都在发颤,不住的摇头后退,眸子瞬间噙满了水雾,与叶晨虽相识不久,但这个人间少年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里,无论如何,她也下不了手。
“公子,你还答应我要一起出海访仙,一同飞升灵界,将来还要来蜀山做客,你都忘了吗?”
“青瑶,我没忘,遇到你是我此生中最神奇也最幸运的事,遗憾的是,我不能陪你走到终点了。”
叶晨看着泪眼朦胧的姜青瑶,也忍不住感到心里一阵酸楚,说到底,他与姜青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如何甘心这样的结局呢?
“青瑶,就算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回到灵界的,现在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知不觉,他目光坚定下来,神色也很坦然,眼泪也不自觉流淌下来,仿佛想通了很多事,决然赴死。
“不,我不行的,没有公子在身旁,纵使有朝一日能回灵界,我也……”
姜青瑶哭的像是个无助的小女孩,即将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事物,她的话虽没有说下去,但叶晨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人此刻的心意是相通的,生离死别之际,倒彻底明白了对彼此的心意,竟还有种淡淡的幸福与喜悦感。
他们虽来自于不同的天地,命运的安排让叶晨与姜青瑶在灵山相遇,尽管相识的时间不长,然而缘分天定,既强求不来,可却也躲不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由始至终,邪尸都在冷眼旁观,他早已见过太多人世冷暖,不过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互相吸引与靠近,照理说很难以让他有丝毫情绪波动。
然而,他却不自觉的回想起了生前的往事,终究还是触动到了他,身为上古飞升者,他的一生极尽璀璨,却也留下了很多的遗憾。
“朋友,亲人,所爱之人……”
不知不觉,邪尸竟悲怆的流下了两行血泪,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抚掌笑道:“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看来我倒替你们促成了一段姻缘,你们是不是得谢谢我?”
“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叶公子!”
姜青瑶收起了眼泪,坚定了决心,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救出叶晨。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姻缘天定,我倒不想拆散你们,你别急,我想等的人可不止你一个。”邪尸轻松笑道。
他在等什么?难道说……
叶晨刹那间警觉起来,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的事,终于明白了他的目的所在,不禁急忙大吼道:“青瑶,没时间了,快用青剑杀了他!快啊!”
“我……”
姜青瑶刚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出叶晨,但似乎又出了什么变故,叶晨此刻焦急的催促起来,似乎有可怕的事将要发生。
“青瑶,你在等什么?天灾降临,天倾地覆,这些你都忘了吗?动手啊!”
“不,我真的做不到……”
姜青瑶看着疯狂大吼的叶晨,忍不住又泪眼模糊起来,一颗心都在发颤,柔弱的神情中不断闪过挣扎之色。
“青瑶,你听我说,再不动手就彻底杀不死他了,眼下就是最后的机会,否则一切都晚了。”
叶晨忽然语气平静起来,定定的看着姜青瑶,像是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也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说的不错,这就是你杀死我的最后机会,错过今日,哪怕日后紫青双剑合璧,也奈何不了我了,你要如何选择?”
谁也没想到,邪尸竟承认了叶晨的说法,他低着头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令人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好像厌倦了,不断死去又重来,生命在不断轮回,我一次次死灰复燃,小姑娘,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这个世界最后的机会,你做个选择吧。”
此刻,邪尸语气中充满了萧索,在低头缅怀沉思着什么,他抬头缓缓一笑,邪异的身影很是落寞,却又目光无比诚恳。
“你……”
邪尸如此模样,却反而惊的姜青瑶连连后退,但却也相信了他所说的话,错过今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个人的命,与芸芸众生相比又孰轻孰重?姜青瑶心里没有答案,她彷徨而又无助,依旧难以做出决定。
“青瑶,快,杀了他!”
“来吧,杀了我!”
两个声音,两声不同的催促,却一步步将姜青瑶逼到了死角,不断逼迫着她做出最后的决断。
“青瑶,我不会怪你的,我……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但为了人间也为了灵界,你一定要永绝后患,你不要忘了你是蜀山弟子,你在等什么,快啊!”
“公子,我……”
叶晨最后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姜青瑶的心理防线,令她不禁哭的肝肠寸断起来。
“嗡!”
也就在这时,青剑忽然自主颤动起来,上古神兵的气息铺天盖地,荡漾出一圈圈碧绿的剑光,正在缓缓复苏出鞘。
神兵有灵,面对邪尸这个无法想象的妖邪,眼见姜青瑶陷入两难抉择,青剑竟要自己复苏斩妖除魔。
一轮青月冉冉升空,虽是朝霞灿烂的清晨,但天空都被染成青芒芒一片,上古神兵的毁天灭地之能,就要彻底复苏。
“不!”
姜青瑶绝望的大喊了一声,感到面如死灰,青剑已经替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神兵复苏,已经无法阻止。
反观叶晨与邪尸却面色都宁静了下来,生死之际,两人都无比平静,要一起走向最终的结局。
“住手!”
忽然,一道悦耳的声音急促传来,一枚青玉戒指如流星般坠落而来,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叶晨与邪尸护在了其中,竟挡下了青剑复苏时的毁灭气息。
远处,一幅古老的青色画卷展开,林溪与天选者异人一同出现在此地,他们也终于赶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