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妇人也没走,留下来陪着自己的丈夫儿子,甚至还有妇人轮流给丈夫和儿子捏肩膀捶捶腰的,父子俩昏昏欲睡。
肖夫人往肖岁暄和小梅花那边看了一下,见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便道:“再等等吧,不急。”
肖二婶也明白了,捂嘴笑了一下,两人一起走到肖二伯身边聊天。
小梅花坐在肖岁暄身边,身后靠着一棵大树,看到有人在睡觉,就问:“哥哥,你困了吗?要不要睡觉?”
肖岁暄挑了挑眉梢,“困了,有点累了,想睡觉。”
小梅花神色认真,立刻道:“那哥哥靠着我的肩膀睡觉吧,我给你扇扇风。”
肖岁暄挪动了下屁股靠近她,唇角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头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睛。
修河坝,多的是粗重的活,从天刚亮就开始干活,肖岁暄也确实累了,一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树林里时不时有一阵凉风,不至于太热,小梅花自己也想睡觉了。
肖岁暄却是醒来了,声音不轻不重响起:“岁岁,我睡好了,你跟娘和二婶回去吧,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梅花有些不想走,想在这里等着,但又好像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有点羞人。
肖岁暄有所察觉,视线在小丫头白皙的小脸上流转了一下,才笑意深深地缓声道:“岁岁是不是想留下来陪着我?”
“嗯,有点不想回去。”小梅花声音有点闷闷的。
肖岁暄扯开唇角笑了笑,自己心里忽然也生出了几分不舍,就好像她要回九川一样。
他暗暗叹了口气:“岁岁乖,我晚上就回去了,等会儿我们都去干活了,你在这里会很危险,跟娘和二婶回去好不好?”
“好吧。”
小梅花还是有点垂头丧气地跟着肖夫人和肖二婶回家。
小姑娘三步一回头,肖岁暄看得心都软呼呼的。
肖二伯打趣:“依我看,岁岁真是喜欢你了,什么时候去周家提亲?”
肖岁暄耳根子微微发热,轻咳了一声:“不急,岁岁还小,再过两年吧。”
肖二伯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好,岁暄会疼媳妇了!”
肖岁暄笑看了眼肖二伯,“我什么时候对岁岁不好了?”
“几日前,你不还凶了岁岁吗?岁岁可都跟我们说了。”
“......那是一时生气,太生气了,后来也跟岁岁道歉了。”
不生气一回,那小丫头便是不知道那件事有多严重。
肖岁暄打了一个哈欠,又坐回刚刚那个树头下,靠着树头眯眼睡觉。
肖二伯困惑:“刚刚你不是跟岁岁说睡醒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睡上了?”
“那是骗她的,难不成还真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一个时辰?”肖岁暄说着,眼睛也没睁开。
肖二伯了然,知道这小子是心疼岁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找了个地儿,用衣服铺了一下,也继续睡觉去了。
时间过得快,一转眼就过了十来天。
连日在烈日下干活,肖岁暄和肖二伯都被晒成得跟黑炭似的,一回到家吃饭冲澡睡觉,累极了。
估计再做几日,就能彻底修整好河坝了。
坏就坏在这鬼天气又变了,一场狂风过后是倾盆大雨,持续下了很久,门外面的路上都被水淹了。
肖夫人觉得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肖岁暄和肖二伯应当会回来的,怎么样也不能拿人性命去干活的吧。
谁知他们在门口看了几个小时的大雨,也没见他们两人回来,让人等得越来越心焦不安,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消息了,可是一个坏消息!
因大雨太过猛烈,河坝溃决,原先十几天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河水淹了肖家庄大半农田,庄稼都泡水了,半年劳作也要白费了,可他们顾不得庄稼了,一心就盼着肖岁暄和肖二伯能尽快回来。
家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沉重了,老太太和肖二婶担心得都要忍不住哭了,只不过是强忍着。
小梅花知道出事了,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肖岁暄回来,心里被无限的恐慌和担忧充斥着。
“阿娘,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小梅花紧紧攥着肖夫人的手,泫然欲泣。
肖夫人心里也难受得很,但也要尽量不在面上表现出来,她摸了摸小梅花的头,笑了笑道:“岁岁不着急,你哥哥会回来的,不会有事的。”
不久后,村里几个男人一块回来,带回来一个更坏的消息,肖二伯是平安无事,却找不到肖岁暄,肖二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人,现在还在找。
那几个男人说,肖岁暄和其他几个人极有可能是被河水冲走了,那河水十分凶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话犹如当头的一棒,把等焦急万分的几人砸得头嗡了一下,手脚发软。
老太太心下大恸晕了过去,小梅花害怕又伤心,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肖二婶也好不到哪里去。
家里乱成一锅粥。
肖父把老太太抱到床上去躺着,又掐了下的老太太的人中,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绷不住情绪,眼泪顺着苍老的脸庞流下来。
肖夫见老太太没什么大问题了,沉了沉声音道:“你们在家里多注意一点,要是水淹得快了,就赶紧跑。”
肖夫人心头一惊,“你要去干什么?”
肖父难掩脸上的沉重,“我去找找暄儿,不能让阿源自己一个人找。”
肖夫人张了张口,想说不要去,但又说不出来,她也想要看儿子平安回来。
肖夫人隐忍着哽噎声,叮嘱道:“那你也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能再有事。”
肖父认真地应了一声,随后拿了一把铁耙子,戴上蓑衣和斗笠出门去了。
“阿娘,阿爹会把哥哥找回来的对吗?”
肖夫人悄悄抹了眼泪,还是温声安抚小梅花:“会的,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天彻底黑了,肖夫人煮了一锅菜干粥,除了三个半点大的小萝卜头每人吃了两碗,其他人都没胃口吃,草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肖父和肖二伯终于回来了,却没有看到肖岁暄。
两人脸上一片沉重,不见一丝喜色。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肖夫人颤抖着声音问:“暄儿呢?”
肖父双眼通红,声音沙哑得厉害:“没找到,从河坝往下游找了很久,都没看到。”
小梅花眼泪簌簌地往下流,抬起一张遍布泪痕的脸,悲声问:“阿爹,真的找不到哥哥吗?是不是哥哥躲起来了?”
肖父心痛,沉默了下去,喉咙像卡了一把刀子似的,说不出什么应答的话来。
小梅花抹了把眼泪,看向肖夫人,眼神中带着乞求,“阿娘,我们再去找找哥哥吧......”
肖夫人亦是泪流满面,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还有密密匝匝的雨点,悲切道:“岁岁,现在天黑了,外面又下着大雨,不能再出去了,很危险。”
退一万步来讲,现在已经找不到儿子了,要是他们再有点什么事,只会让家里更加伤痛。
他们现在就希望肖岁暄有自救的能力,其实是没事的,只是还没有回来。
这一晚上,雨在噼里啪啦地下,谁也睡不着。
翌日一大早,肖父和肖二伯又出去找人。
肖青宁听到肖岁暄失踪的消息,伤心落泪,瞒着家里人拎了点吃食过来。
看到小梅花眼睛都哭红肿了,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坐在门口等人,肖青宁不免有些心疼。
她走过去安慰道:“岁岁,我带了一点荷花糕,要不你吃一点?”
小梅花紧紧抱着一个陶瓷小人和一件墨绿色的衣服,轻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谢谢青宁姐,可是我有点吃不下。”
雨幕渐渐小了些。
小梅花乌黑明亮的眸子,此时此刻失去了光亮,双目无神。
她盯着雨幕虚空的一点,恍恍惚惚中,仿佛看到了一道模模糊糊却又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依旧高大挺拔,在雨幕中走得很慢,脸上却有着笑容。
“哥哥!”小梅花看清了雨幕中那道身影是肖岁暄,立刻朝他奔过去。
顾不得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雨。
看她跑得急切,肖岁暄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用尽浑身剩下的那点力气走快了几步,张开双手把她抱进怀里。
“哥哥......”
小梅花紧紧抱着他,喊着他。
肖岁暄心揪疼起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声一声安慰她,只是声音显得很虚弱。
肖父鼻头发酸,“岁岁,哥哥累了,让哥哥去休息好不好?”
“好。”
到了房间里,肖岁暄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累得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大雨磅礴,肖岁暄和十几个男人还在河坝上,搬运沙袋包加固河坝,脚下就是滚滚河水,河水掺杂了上游的泥土,黄泥水漫过河坝。
不料,河坝挡不住涛涛黄泥水,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河坝溃决。
有三个男人还没来得及逃走,被黄泥水冲了下,没站稳脚,就掉进水里,肖岁暄连忙找了根长竹棍子,想把他们三个人都拉到岸边来。
只是他们真的害怕了,怕被滚滚河水冲走,惊慌失措下,也把肖岁暄拉下河里去了。
河坝溃决的口子越来越大,肖二伯一直想把肖岁暄救起来,但河水太急了,他跑不赢,很快就看不见他们四个人了。
幸好肖岁暄水性好,也是命大,抓住了根浮木。
还有一个水性较好的男人在他的附近,眼看着就要没力气了,肖岁暄让他用力抱着浮木,在被河水冲得离岸边更近一点的时候,拼命往岸边游,带着一个人,费劲得很。
爬上岸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没有力气了,害怕被漫上来河水淹了,两人又用尽力气往高处爬上了一点。
雨还在下,雨点滴滴答答砸在脸上,不太舒服,但他们顾不得太多,躺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
然后,赶在天黑之前两人相互扶持,才走出那片树林,去到那个被水淹了的村庄,选了一条地势比较高的路,走了很久,才走回肖家庄。
小梅花也换掉了湿衣裳,却拿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眼睛就看着床上的肖岁暄,好像很怕他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害怕突然之间就再也见不到肖岁暄。
可她昨夜也几乎是一夜没睡,也就是偶尔眯一眯眼,实际上也睡不着。
肖夫人见她脸上都是疲惫,心疼地道:“岁岁,你一日一夜都没休息了,要不就先去睡觉?我们在这里看着你哥哥。”
小梅花摇头,“不要,我要在这里陪着哥哥。”
肖夫人第一次感觉到这丫头对儿子有如此执着的感情,欣慰又心疼。
沉吟了片刻,肖夫人咬咬牙,还是道:“要是岁岁仍然担心暄儿,那不如岁岁就在暄儿身边睡觉?”
小梅花眸子微亮,“阿娘,我还可以跟哥哥一起睡觉吗?”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不能跟哥哥一起睡觉了。
肖夫人轻笑起来,“嗯嗯,岁岁今日可以陪你哥哥一起睡。”
小梅花脱了鞋子,爬上床榻,躺在肖岁暄身边。
肖夫人到小梅花的房间里将她的小薄被子拿过来。
小梅花也是累极了,刚躺下没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肖夫人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房间,肖父就在门口,也是一脸疲惫。
大家都几乎是一天一夜没休息,都累得够呛。
肖父抚了下肖夫人略带着青黑的眼睑,眼里也有心疼,“暄儿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只是太累了。”
肖夫人脸上依旧挂着担忧,“暄儿掉进水流如此湍急的河里,就怕身体有什么问题。”
肖父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暄儿身强体壮,阿源已经去找大夫了。”
正说着,肖二伯就带着大夫过来了,是隔壁村一个有名的赤脚大夫,医术很得村民认可。
赤脚大夫也姓肖,给肖岁暄把了脉,仔仔细细检查了好一阵,面色凝重。
肖岁暄也一直没醒来。
肖夫人的心一下就如悬在刀刃上,嗓音有些微哽噎:“大夫,我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