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科状元倒是个白净公子，面相清秀，引得一些贵女小姐好生欢喜。
    容卿音看着看着有一些失神，原来新科状元在街上游行是这样子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道不清的怅然。
    骑着白马的新科进士已经走到街道的另外一边了，只有一抹红背影。
    裴凌筠见她还是盯着楼下的街道看，目光一瞬不移，蹙了蹙眉：“怎么了？”
    容卿音蓦然耳回神，微微摇了摇头，轻声笑了下：“没事，就是看着那状元郎神采奕然的模样，便不由得想起你，好像有一些遗憾。”
    裴凌筠愣了一下，随后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沉默着没有应答，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力道。
    她有些好奇，觑笑道：“当时你中状元时在这里游行，的是不是也是如此春风得意，鲜衣怒马？那些贵女和富家小姐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招你为夫君？”
    却听他似回忆了下，淡声道：“我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样的了。”
    裴凌筠有两次游街宴的记忆，但游街时的场景在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不太在意在街上炫耀自己的得意。
    前世，他满心是好好谋得一个好官职，把还在青山村等着自己的妇人接过来京城这里。
    这一世，他虽也想谋官职，但更迫切的是能快点结束这个宴席，然后尽快赶回青山村去。
    容卿音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一场风风光光的游街宴，你竟说不记得了，哪儿有你这样满不在乎的？”
    她有些不能相信。
    “人与人心境不一样，留在脑海里的记忆也就不一样。”裴凌筠说着心思沉沉，只是这会也感到了一丝遗憾。
    如果，他能考试之前做了那场梦就好了。
    这样他就一定会让她随着自己一起去京城。
    容卿音见他也怔住了神，眉眼多了几分愁苦，便晃了晃他的手，嫣然笑道：“好了，我不过是感慨了一下，你怎么就比我还忧愁了？”
    裴凌筠抿了抿唇角，眸色深沉地看着她：“卿卿，如果有来世，你还会希望我考状元吗？”
    容卿音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裴凌筠却是执着：“卿卿怎么想？”
    她眉尖轻轻蹙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且不说的有没有来世，即便是有，我与你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何说希望不希望？”
    她笑了笑，打趣他：“再说了，要是你投胎到一户十分穷苦的庄户人家，哪儿有钱供你读书考状元？”
    裴凌筠还是认真地问：“假如我有机会读书考试，假如我们还能做夫妻呢？”
    容卿音一怔，望着他多了些思量，笑意收敛：“如果可以，我想试试另外一种平常普通的生活。”
    “好。”
    “好什么好。”容卿音叹了叹气，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了下他的脸，逗他：“忧愁多了，老得快，你现在多好看。”
    裴凌筠垂眸望着她还是那么娇媚的面容，眉心一动，低头在她红润似红梅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容卿音心头一跳，连忙望了下四周的人，还好他们是在一个比较偏一些的角落，没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她嗔瞪了他一下：“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你可注意着点。”
    裴凌筠眉眼上的春风得意，甚至比那白马上的新科状元还更甚。
    街上依旧很热闹，曲江杨柳碧绿，随风轻柔扬动，春光绵长，天蓝得似无瑕的琉璃，日光柔煦，轻柔落在百花中。
    严大人带着家眷来赴曲江宴，小严鹤闻也来了。
    小容玥一见他，眼睛都更亮了，仿佛点了星光，撒开腿就往他那边跑过去。
    奈何这小人儿跑得太快了，踩着自个儿的裙边绊了一下脚。
    眼见着就要扑在地上，那小少年大步过去，让小人儿便扑进他的怀中去。
    小女娘一点都不惊慌害怕，笑嘻嘻地道：“哥哥又接住我啦！”
    说来，自小容玥来了京城之后，与小严鹤闻见面的次数不少。
    回回一见到他，便迫不及待朝他奔过去，如方才那样被自己的脚或是裙边或是地上的凸起绊到的情况出现了好几回。
    但巧的是，小严鹤闻回回都能把朝自己奔来的小人儿接到怀里。
    纵使这样，容卿音还是被吓了下，拍了拍胸口，平息方才被这小女郎吓出来的惊慌。
    裴凌筠的步子更是已经迈出去几步了，一时间，宴会上有不少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沈恒烨见状笑了两声：“瞧瞧，朕这侄孙女一见到鹤闻就移不开眼了。”
    严家夫妇也是被吓了一跳，就怕这小女郎真的摔着了，此刻一听圣上的话，心都有些悬起来了。
    裴月怡捏了捏他的掌心，望他耳边凑近，低声说：“你这话说得小鹤闻特意来勾搭玥玥一样，可别把严大人和严夫人吓到了。”
    沈恒烨清了清嗓子，放平和了声音：“玥玥平日里调皮，这回还真是多谢鹤闻及时扶住玥玥了。”
    “是啊，多亏了鹤闻反应够快。”裴月怡搭了一腔，才稍稍缓和了下严大人和严夫人心里的紧张。
    若是换做其他小女娘如此不害羞地扑向小少年，定是会被人说些不好听的闲话，但如今京城谁都知晓了这小女郎与小少年算是定了娃娃亲，没什么坏话好说的。
    除了游曲江，还有吟诗作对一场。
    容卿音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场吟诗作对之会，饶是她多活了一辈子，也不得不为这些口若悬河，满腹诗华的才子折服。
    宴会里很多精致的糕点吃食，容卿音吃饱了肚子，也饱了兴致，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她感叹一句：“要是萃雅和小肉包在这里，他们就有口福了，也不知道他们在九川过得怎么样了？这个月的信还没送过来。”
    裴凌筠眉眼柔和，“那等会回到家，再写封信给他们，问问他们如何。”
    ...
    却说，在九川。
    某个小赌坊，呼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酒味冲鼻。
    “买大还是买小？”
    “大！买大！！！”
    “小！这局肯定是小！我买小！！”
    “......”
    “好，都选好了，这就开了！”
    “大！哈哈哈！我就说是大！我赢了！！！”
    “......”
    萃雅知道这是一个小赌坊，被官府抄了好几次，但过一段时间，又死灰复燃了。
    听到里面玩得这么开心，萃雅有些好奇，便拉着莲香走了进去。
    周翰言刚出差回来，便收到了官衙小吏送来的通知。
    他的夫人在小赌坊里赌钱，被抓入牢里去了，通知他去赎人。
    他额角突突直跳，马不停蹄跟着小吏一同去大牢里。
    ...
    甫一到牢里。
    “容萃雅！”
    呆在小牢房里的萃雅心虚了，嘿嘿笑了下：“你回来啦......”
    周翰言眉眼沉了下去，严词厉色：“容萃雅，谁让你去赌钱的？！”
    “没有！”萃雅瘪了瘪嘴，那点心虚转换为委屈：“我就没有参与赌钱，只是好奇地进去看一看，谁知道这么倒霉，刚好遇到官府抄了......”
    在他沉肃的目光下，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一旁的莲香连忙道：“公子，我能作证！萃雅姐真就是想进去看看而已！”
    周翰言揉了揉眉心，“等会再跟你好好说。”
    花了些钱，又找几个在场的人作证，证明萃雅和莲香确实没参与进去，只是在一旁观看，官大人给夫妻俩好生说教了一番，才把人放走了。
    一回到家，周翰言就把人横抱进房里，手掌在她的臀部稍稍用力拍了一下。
    “嗷！”
    萃雅瞪他，气道：“你怎么还打我屁股？！”
    臭男人！一天天地就将她当作小孩子训！
    萃雅气恼，挣扎了下，想要从他怀里逃离出来。
    周翰言的手动了动，箍在她的腰上，紧得她动不了，话语仍是严肃：“还说？当初是不是再三嘱咐你，不要去小赌坊那样人鱼混杂的地方？”
    “......说过了。”
    他是说过了，在那个小赌坊被还在九川的裴大人抄了的时候。
    萃雅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泄气地认错：“好吧好吧，是我错了，以后我不去就是了......”
    “不可说谎了。”
    “真的！再也不去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周翰言哪里还能生气得起来了？
    不能了。
    ...
    时间过得很快，夏日绵长，鸣蝉悠悠。
    “相爷，您今日带来的饭食看着很别致啊，与往日不一样，可是您夫人给您准备的？”户部尚书送来了文书，瞧了眼食盒里的饭食，不由地打趣了一句。
    裴凌筠应了一声，眼含浅淡的笑意：“拙荆方才命家中小厮送过来的。”
    “相爷可真幸福啊！”户部尚书一脸羡慕，大概是此时的裴凌筠不见沉肃的神色，不禁聊起家常来了，“相爷夫人可真是打理农庄的好手，家中夫人时常夸赞相爷夫人的庄园很适合赏景游玩，从庄园里买来的菜煮了味道也是极好......”
    裴凌筠神色自若，也没打断户部尚书的话，难得地静静听着。
    户部尚书说着，忽然想到了自己夫人提及的一事，便问道：“相爷，不知您夫人的庄园是否种有黑芝麻？”
    裴凌筠蹙了蹙眉，淡声道：“没有，拙荆说种不了芝麻。”
    户部尚书闻言唉声叹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人老了，老爱掉头发，家中夫人便让我多吃些黑芝麻，说是怕我以后掉光了头发不好看。”
    户部尚书兀自说着还有些气恼，“相爷，您说说这天底下哪儿有人不会变老的？”
    裴凌筠听了这话，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在一旁的次辅大人瞧见心头一紧，以为是这位相爷生气了，找了个借口连忙拉着户部尚书往外走。
    “掉头发？黑芝麻？”
    裴相爷暗自低声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拧着眉头沉思了下去。
    傍晚下值回到家后，裴凌筠看到桌上放着几个黑芝麻丸子，蓦然愣了一下。
    忽而又想起户部尚书的话，心念一动，但他没动手去拿来吃。
    容卿音一身暗紫对襟竖领衣衫，上面的花纹繁复精致，金丝勾边，雍容华贵。
    “你回来了，厨房那边还在准备饭食，你要是饿了的话，你就先吃几个芝麻丸子垫垫肚子。”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方才便见他一直盯着桌上的芝麻丸子看。
    裴凌筠的眸光立刻从芝麻丸子那撤回，转身看向她，好看的眉眼柔和了下去，“还好，不是很饿，再等等也无妨。”
    他望着她红润细嫩的脸，以及乌黑发亮的发丝，默了一下问道：“最近总瞧你吃芝麻丸子，可是喜欢上这吃食了？”
    容卿音轻笑起来，“不是，这芝麻丸子其实味道很淡，没芝麻饴糖好吃，但听尚书夫人说多吃芝麻丸子，能养颜，我便偶尔吃几个。”
    裴凌筠眸色微动，“是户部尚书夫人？”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略是惊讶，“今日你见着她了？”
    他微微摇头，“没有，是户部尚书恰好说起来了。”
    容卿音便想起户部尚书头上那一小撮头发，觉得有趣。
    她抬眸看了看他的头发和脸。
    这些年里，随着岁月的沉淀，他蓄起了短须，眉眼更加严肃，一身肃红官袍，让他又多了几分沉稳的气息。
    容卿音随口应了一声，对此也没多在在意，红梅过来说了一声，晚膳做好了。
    裴凌筠便牵着她的手，并肩走去膳厅，容玥和裴璥带着五岁的小弟已经坐在桌前等着她们了。
    五年前，容卿音又生了一个孩子，裴凌筠给他取名为裴玙。
    玙哥儿是个小捣蛋，很多时候皮实得很，玥姐儿和璥哥儿长大了，稳重了许多，懂得如何管教这个惯爱调皮捣蛋的小弟。
    桌上有小裴玙喜爱吃的盐水卤鸡翅，这小家伙早就等不及了，见容卿音和裴凌筠终于过来了，急不可耐地道：“爹爹、娘亲，今日有好多好吃的，你们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