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山，片场。
    张远也是头回来《夜宴》主场景。
    踏入宫殿巍峨，枓栱千回的古风楼宇间，踏足于狭长的走廊之内。
    提鼻子一闻，虽然场景看着古朴，但到处透露着一股子新装修的味道。
    对这部片子，桦宜不可谓不用心。
    特意找来了靠着《卧虎藏龙》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美术设计奖的香江美术大佬叶锦添。
    当然，这位弄的活也有好有坏。
    因为与老谋子长期合作，所以当年在国内被狂骂的“帝都八分钟”，那场雅典奥运会上，由老谋子执导的文艺表演，也是他做的美术指导。
    后来大红大紫的糖嫣也参加了这场表演。
    而且参与的，便是被骂的最狠的部分，也就是《茉莉花》。
    当时给老谋子都骂抑郁了。
    后来帝都奥运会开幕式的选拔会，老谋子一开始都不敢参加。
    因为再把这事搞砸了，自己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以后华夏史书中都得单开一章骂他。
    在一大帮朋友的劝说下，这位才鼓起勇气，准备详尽。
    虽然观众骂，但其实高层心中有数，对他认可不说，也知道除他之外，无人能担此重任。
    巧合的是，《夜宴》不光与老谋子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同年上映。
    而且这两个故事都选择了五代十国当做时代背景。
    无他，这个历史时期很乱。
    乱，就可以浑水摸鱼，随意创造架空故事，也不会被所谓的“考究党”，“历史学家”们抨击。
    “不过……”
    张远在整个场景中走了一圈，随后双手用力挠着脑瓜。
    “你拍古装大片，把场景弄得那么暗干嘛？”
    “而且设定上，这宫殿应该在北方。”
    “但大部分场景明显有种江南一带‘四水归堂’的感觉。”
    所谓的四水归堂，在风水中被称为聚财阵。
    既屋子中间有一个天井，一旦下雨，天井四面的斗拱就会将无根水聚拢到天井中央的水塘或者水池中。
    意为水聚天心。
    而水既是财，遇水则发嘛。
    《夜宴》的宫殿也都是这风格，每个大场景的中央，屋顶都会有一处大空洞。
    张远大概猜到了这么设计的目的。
    说到底，还是这电影可以舞台剧化的结果。
    这些空洞会将天光或者灯光引入，聚拢在一小块特定的区域内。
    而每场大戏的主要演员，都会在这聚光之下表演。
    相当于用这宫殿结构模仿出了舞台和聚光灯的效果。
    可这样一来，舞台感是有了，但除了这聚光处外，其他地方都黑咕隆咚的。
    本来这片子中的道具和服装就都是深色的，如此一来调子便更暗了。
    张远很想吐槽，但一来这事不关自己管，演员能做的事其实很有限。
    二来，他其实是受益者，因为这部片子里，唯独他饰演的皇子是一席白衣。
    在这昏暗的场景下格外显眼。
    每位演员都换好自己的戏服，在摄影指导张黎的要求下，摆出各种造型，在不同的场景前拍摄宣传照。
    “噗。”
    “呵呵呵……”
    “嘿嘿嘿。”
    其他人还好，服饰各有特色。
    看待到身穿黑底金纹的帝王服饰的葛忧出现时，包括周逊和章紫怡在内的好几位演员以及一众工作人员全都掩嘴轻笑。
    葛忧老师什么都没做，表情还挺严肃，可真印了那句“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他越是严肃，越有种喜感在身上。
    这也是张远不太想演喜剧的原因。
    因为喜剧这东西，其实不是一个人演了一段搞笑的戏，而是一个搞笑的人演了一段戏。
    喜剧人设一旦确立，演员什么都不用做，往那儿一站观众就会发笑。
    赵本衫，周星持，包括沈藤都是这样。
    葛忧也有这个问题，你老觉得他下一秒要甩包袱。
    “我这打扮，真这么好笑吗？”葛忧老师撩开冕冠前的十二旒齐眉珠帘。
    在古代，只有天子才能带十二旒头冠。
    葛忧老师照了照镜子，张嘴露出了自己的大板牙，随后便连自己都绷不住，大笑了起来，
    张远在一旁捂脸摇头。
    “我记得这片子上映后冯导还因为观众一见葛大爷就莫名发笑而怼人呢。”
    “就像吴宇森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看他的《赤壁》会笑一样。”
    这部戏最大的场景是宫廷大殿。
    足足有1.2万平米，比一个全尺寸足球场还要大上一圈。
    北影厂来帮忙置景的老师傅都感叹，这辈子没搭过这么大的内景。
    也正因如此，场景布置完后，王家兄弟收到账单，当即骂了街。
    tm的，老子整了这么大一套景才花了不到两千万。
    你当年《荆轲刺秦王》的秦王宫建造花了一个亿，这也就算了。
    毕竟这部分找的投资人和横店集团一块出的钱。
    可你内景布置给我报了一千五百多万的帐。
    那可是98年的一千多万，你这帐里面捞了多少油水啊？
    要不怎么说拍电影洗钱容易呢，服化道，场景，特效，这些东西花钱都没数，还能随便报账，拍完后一拆，死无对证。
    当年《荆轲刺秦王》拍完，投资七千万，票房一千万，中影和桦宜血亏。
    但陈诗人却凭借秦王宫的股份，年年都有门票分红拿，赚大发了。
    王家兄弟拿叫一个气，现在一对比才知道当年上了大当。
    而且当年坑人，现在你的《无极》一出，害的我们片子也不好卖，等于又被坑了一回。
    除了演员外，这回的音乐制作团队也很大牌。
    主题曲和片尾曲全都由大师谭盾编写。
    主题曲《越人歌》会有两个版本的演唱。
    一版是周逊在片中的独唱。
    令一版则是由满脸大胡子的腾格尔老师演唱。
    片尾曲则交给了桦宜哥俩刚刚签下的红人张靓影。
    这三位也被邀请来场景内参观，感受一下影片环境的巍峨，为之后的工作激发灵感。
    “张远老师，你好。”
    张远正在服装师的帮助下整理衣装呢，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来到了他的身旁，小声说到。
    他侧目看去，随后微笑着回道。
    “靓颖你好，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应该是我感谢你的关照。”张靓影非常客气的一鞠躬：“魔都电视台那边已经联系过我。”
    “说是你推荐我去当《加油！好男儿》的音乐导师的。”
    “非常感谢你能将这个机会给我。”
    【收到来自张靓影的感谢，演唱技巧+1，嗓音天赋+1！】
    还挺懂人情世故，特意来感谢。
    这位初中时丧父，母亲又下岗，出生于川蜀0城，成都的她，只能找了火锅点和清吧打工，开启了自己的演唱生涯。什么高情商，还不是在社会上吃亏吃多了，磨出来的。
    因为曾经生活艰难，所以即使最近顺风顺水，突然爆火也没有膨胀。
    不光签约了桦宜，还建立子自己厂牌，上了央视的音乐剧，甚至在桦宜的帮助下，收到了百老汇的演出邀约。
    但她依旧挺感激张远给她介绍了魔都台的真人秀工作，并且特意亲自前来道谢。
    可以说做的很到位了。
    “不用客气，听说你要出ep专辑，记得送我一张，我怕到时候卖的太火，我抢不到。”张远捧着说道。
    “呵呵呵……我一定给你亲自送来。”张靓影笑过后，无比认真的回道。
    “其实我觉得，在那档节目上，你比冠亚军唱的更好。”张远附耳，小声说了句。
    张同学抿嘴笑着，没说话。
    【收到来自张靓影的感谢，演唱基础+1！】
    不过看到她送来的属性，应该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张靓影获得第三，要说完全服气，那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光临的嗓音条件，确实是咱们全厂最好最标准的……”张远看到他的时候，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你好，李焕英》中的台词。
    冠军和亚军那两位，多少在造型和台风上占了便宜。
    单论肉嗓子，她比那两位至少强了一个档次。
    所以她听张远这么说，心里非常舒服。
    再加上介绍她去魔都台参加节目一事。
    她可是在《我型我秀》被淘汰后，才参加《超级女声》获得的季军。
    现在魔都台邀请她，让她颇有种“王者归来”的快感。
    所以两者相加，与张远一接触，她便很有好感。
    不是恋人那种，是可以交朋友的好感。
    她没想到张远最近挺红，却既亲切，说话又好听。
    “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你最近的个人感情一定很不顺利吧。”俩人聊热乎后，张远假装无心的提了嘴。
    “远哥，没有啦。”张靓影对他的称呼也亲切了起来：“我感情生活也很好，刚交了个新男友，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张远心中有些无奈，看来这女人没听出我话里有话。
    她所谓的新男友，应该就是那位有妇之夫冯珂，也就是后来疯狂pua，还骗光了她财产的那位。
    刚认识不能聊太深，张远便忍住了，没再说下去。
    张靓影和腾格尔二位还好些，只需负责演唱。
    作曲的谭盾还在冯晓刚的怂恿下，要在片子里客串一个小角色。
    就是在竹林乐馆中顶替张远饰演的太子，被羽林卫一刀刺死的乐人。
    本来是想让他客串大臣的，可这位不愿意露脸，便换了戴面具的乐人。
    这些位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等到剧组准备好，打算开拍第一场戏的时候，他们还在旁边参观。
    剧组拍摄，很少有按照影片顺序来的。
    《夜宴》也是。
    在供猪头，烧黄纸，拉横幅，放烟花，敬香高喊开机大吉后，便开始了第一场戏，同时也是全片最后一个镜头的拍摄。
    最后一镜，便是章紫怡饰演的婉后背刺身亡。
    选择先拍结尾，是因为这场戏是章紫怡的独角戏，人少，不容易出乱子。
    而且章紫怡本就是剧组身价最高的，得紧着她的戏先拍。
    “婉儿。”
    镜头前，章紫怡身着华服，面施粉黛，眉形被画成了唐朝女特色的短促模样。
    这叫蛾眉。
    唐代张祜所著的《集灵台·其二》中便有这样两句。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此诗所描述的内容，为虢国夫人朝见唐明皇。
    虢国夫人便是杨贵妃的三姐。
    可见在唐朝，蛾眉妆不光流行，还是正妆。
    后来的《狄仁杰通天帝国》中，刘佳玲饰演的武则天也做了蛾眉妆，还被观众说丑。
    现在的章紫怡便也顶着类似的眉妆。
    残唐五代嘛，五代十国紧接着大唐，妆容相似也是应该的。
    不过单从妆容这一点上，张远就挺佩服国际章的。
    这位为了角色，愣是一进组就主动把眉毛给剃光了，方便剧组化妆。
    专业精神还是挺到位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
    “应该是你父亲娶我的那一天。”
    “你走了。”
    “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这段是婉后的独白，但实则是说给已经离世的太子，也就是张远所饰演的角色听的。
    随着台词递进，这位的表情不断变化，眼眶中还开始缓缓充盈泪水。
    莹莹之光在其双目浮现。
    这种身体的掌控能力，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要知道，当年刘雪华能被琼瑶看上，就是因为她有哭的天赋。
    刘老师的泪珠比一般人大，而且开机就能秒落泪。
    而曾经的宝岛第一美人萧蔷，则是能把落泪的时间点，控制到某句台词的某个字上。
    要第三句台词的第五个字眼泪掉下来，她就能准确无误的做到。
    这帮老演员都是“变态”到了这种程度的。
    章紫怡也不差，每说一句台词，眼眶中的泪水便会增多，与她的情绪一块渐进。
    “人家能拿这么多钱，还是有点道理的。”张远看了都觉得服气。
    而且一条结束，助理拿纸一擦，国际章便能将情绪彻底归零，无缝衔接下一条，让泪水重新缓慢充盈。
    不用眼药水，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在张远佩服对方的同时，章紫怡也对张远投来了认可的目光。
    之前说了，这场戏是独角戏。
    但因为诉说的对象是太子，所以张远在拍完宣传照后并没有卸妆更衣，而是来到镜头外为她配戏，提供情绪锚点。
    因为他记得，蒋雯利曾经说过，顾长卫98年给《浮世男女》当摄影师时她去探班。
    这片子的男主是西恩·潘和凯文·史佩西。
    一场戏是西恩·潘饰演的角色穿着西服跳到泳池中后，浑身湿透走上来。
    镜头拍摄的内容，是一位小女孩对着湿透的西恩·潘说词，全程镜头都是对着小女孩，潘不用出境。
    但这位两届奥斯卡影帝，两届威尼斯影帝再加上戛纳影帝，在为一个没名气的小姑娘配戏时，却主动在零下气温中穿着西服用水管子把浑身浇湿，按照剧情设定站到小演员对面，为对方配戏，在寒冬中一连几个小时，也没有丝毫抱怨，因为人家觉得演戏就该这样。
    即使不用出镜，但人家本着职业精神，却百分百做到出镜所需要的效果，并且不会因为配戏对象的咖位而区别对待。
    更不会让人家对着空气演，或者对着替身演。
    为什么人家能老拿影帝啊。
    张远觉得自己得向西恩·潘学习，毕竟人家睡过查理兹塞隆和斯嘉丽约翰逊……滋溜（口水声）。
    章紫怡见他一直在旁陪着，心里便更有底了。
    他们这两人在无意中达成了互相欣赏。
    果然高手只会被高手吸引。
    因此，她这场的表现也非常完美，为剧组开了个好头。
    但接下来的这场戏，她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