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旁观席里,最让人骇然的既不是莎维亚认为黛拉是神秘人的女儿,也不是黛拉指控莎维亚损害法律公正,而是耳边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lord”。
艾莉安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低喃时,坐直的身体整个都僵住了,她感到好奇,也感到恐慌,终究不敢在这满是熟人的场地里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竭力把那一声不真切的声音当成幻听,可每一次黛拉发言,每一次这被传为神秘人女儿的女孩发言时,那些低喃就又全都出现了,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明明周围都是相互认识的、时常招呼的长辈,他们或许前一天才给艾莉安送过出院贺卡,在上面赞赏她的胆量,在上面感谢她对他们孩子的照顾,可就在这一刻,里面的一部分人悄悄带上了过去残忍的骷髅面具。
从未有过的焦躁感包裹住艾莉安,让她微微发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无措地交织在一起,总是挺直的脊背也不自觉地拱起,想要在这一片混乱中藏起自己不值一提的生命。
啪——
发颤的双手被父亲轻轻搭上,艾莉安身上一切与恐惧挂钩的身体反应也在此刻戛然而止,她下意识的朝父亲看去,直对上父亲和平日一样平静却暗含关怀的眼睛。
米洛斯只安抚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艾莉安却好像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她攥住父亲没有抽离的手,慢慢坐正了。
她强迫自己表现得冷静,即使面上还是发烧、眼眶也似有湿润——这种表情展露在父亲面前是完全不合格的,艾莉安开始尝试用父亲那样平静又不过分严肃的表情面对法庭上愈演愈烈的事态。
身为法官的老麦克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局面了,当黛拉指控莎维亚的那一瞬,她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一个严格未成年的巫师不该被公开审判。
照相机不停地闪,在场的每一个记者都对着主人公们大拍特拍,连续不断的“咔擦”成了每个走动者的最佳伴奏。
在象征公众耳目的记录下,医务人员和魔药师走向黛拉,法务人员们一阵犹豫后慢慢走向莎维亚。
被当堂控诉的莎维亚却异常平静,间或打在她瘦削脸上的光更衬得她像座冰冷的雕像,可能她不意外这个结局,因为是她先选择去玷污这父母为之奉献一切的职业。
不过在她看来,无家可归的骄傲和墓碑上的污点一样毫无意义。
伏地魔杀死了莎维亚的父母,莎维亚的仇恨杀死了父母的女儿。
“你怎么可能不是伏地魔的女儿呢?”
莎维亚开口了,她一如往常干练冷酷的声音在一众杂音中脱颖而出,人们又都屏住呼吸看向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忌惮那个被她直呼的让人生畏的名号,连准备上去控制她的法务人员都放慢了脚步。
“连续一周,你起码吃进去了15瓶吐真剂,这个分量就算是学过大脑封闭术的成年巫师都招架不住,”莎维亚承认了她做下的事,“可你一点没受影响,我本来是想不通这一点的。”
“不过再一想你是伏地魔的女儿,一切又都可以接受了,”莎维亚歪头看向旁观席,“过去的黑魔王是怎么样的?是个光靠对视就能看透别人内心的狠角色,他的灵魂是非同一般的,他的女儿继承这一点也不奇怪。”
“就像你说的,里德尔,特别的标签不独属于伏地魔,但这么多特别的标签同时聚集在你身上,也太巧合了。”莎维亚举起魔杖,于众目睽睽之下对准了黛拉。
“她要做什么!”“拦住她!”
每个人都看向她,每个人都着急起来,席上的人缓缓提起自己的魔杖,席下的人边劝诫莎维亚不要冲动、边慢慢向她靠近。
被一群人围着检查身体的黛拉也看向莎维亚,轻轻皱起了眉。
莎维亚不是蠢货,她应该知道在这么多厉害的巫师面前,她的魔咒几乎不可能打得过来。
除非......
自己身上早就被她动了更多手脚。
反应过来的黛拉立马掀起藏住她手铐印的长袖,看见那两圈鲜红的压痕,身旁慈祥的塞贝菲亚治疗师对此发出不忍的叹息,黛拉则在此刻感受到了受审以来的第一次恐慌。
看着压痕比之前还要红的多的不正常颜色,黛拉抬眼看向莎维亚,黑眸里满溢出从未有过的茫然与惊讶。
是的,你要走入另一个众叛亲离的结局了。
应着黛拉的目光,莎维亚笑了,极其开朗的笑了,开朗的完全就是从前那个格兰芬多了,她轻轻念出晦涩的如尼文咒语,在每个人都提防着她魔杖尖露出微光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催动了她早在黛拉身上留下种子的诅咒。
手上的红痕发热,异样的冰冷潜入灵魂。
黛拉呆呆地看着手上艳的像是涂了一圈血的红痕,同时承受着躯体上的炙烤和灵魂内的凛冽。
眼前所见、耳边所听,一切都离她远去。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开始抖动,塞贝菲亚治疗师焦急地呼唤她,黛拉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按压,灵魂却好像被完全抽离了,接着整个人向后倒去,艾莉安睁大眼睛,眼见着这个平常受她照顾的女孩失去了意识。
黛拉倒下的那一瞬间,无数“砰”的一下站起来的声音震的艾莉安心跳加速,惊呼、尖叫、呢喃甚至还有不知说给谁的求饶声也在此刻全部混合在一起,成了一曲最沉闷的交响乐,恐慌感重新笼罩了艾莉安,但她这次连躲避的动作都做不了了。
艾莉安眼睛发直,她攥着父亲用来安抚她的手,愣愣地看着邓布利多校长从证人席一下到了昏倒的黛拉身边,在莎维亚被捕时称得上癫狂的笑声中,余光里不顾阻拦涌向受审席的人们成了一道艾莉安不想直视的黑浪。
她好像也被拉远了,今天超乎想象的一切都被填入了艾莉安之前粗粗扫过的几幅麻瓜宗教画,黛拉被她放在最中心,是那神圣的婴孩、是那不可辩驳的信仰,而每个奔向这个毋庸置疑的中心的人,都是虔诚的信徒。
如果他们周身散发的不是恐惧,效忠对象也不是神秘人的话,艾莉安说不定会因为眼前的图景心生向往。
艾莉安不能否认这份向往,这是她渴求已久的权力。
但她也知晓了父亲带她过来的用意,父亲是要传递给她一个信息,一个关乎她未来的信息——
伏地魔从未远去,黑暗随时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