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柔的话语在晨风中轻轻回荡,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她站在祠堂门口,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某种近乎神圣的火焰。
陈九阴心中巨震。以活人为阵基,尤其是纯阴之体的活人,其中风险难以估量。阵法运转时磅礴的阴阳之力会冲刷其身心,轻则折寿,重则当场魂飞魄散,甚至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可能丧失。
“李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陈九阴急忙开口,想要劝阻。
李玉柔却缓缓摇头,打断了他:“陈先生,我意已决。”她微微咳嗽了几声,气息越发微弱,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我这条命,是你们从古墓里救回来的,本就已是偷来的光阴。我身负纯阴之体,自幼多病,见识过太多阴邪之物,也深知它们带来的苦难。若能以此残躯,阻止更大的灾祸,护佑一方安宁,玉柔…死而无憾。”
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柳明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哀伤。慧明法师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舍身取义,菩萨心肠,老衲感佩。”
陈九阴看着李玉柔那清澈而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郑重拱手:“李小姐高义,陈九阴…代天下苍生,谢过!”
既已决定,便不再犹豫。距离朔月之夜仅剩三天,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陈九阴让柳明轩和慧明法师护送李玉柔回祠堂偏殿休息,自己则再次来到锁龙井边。他需要更深入地探查井下的情况,确认“镇眼之石”的状态,并进一步完善他的阵法构想。
他取出那枚无瞳之眼令牌,又拿出混沌玉镯。令牌代表着邪道的极致,追求以绝对的力量掌控阴阳;而玉镯则蕴含着平衡与调和的道韵。这两件看似对立的事物,在此刻却仿佛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陈九阴将一丝灵觉缓缓注入玉镯,借助其混沌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锁龙井深处。井下的封印力量依旧强大,但对拥有玉镯的他来说,已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他的灵觉不断下探,穿过层层禁制,仿佛沉入一片冰冷的深海。终于,在井底极深处,他“看”到了——那并非想象中的璀璨宝石,而是一块毫不起眼的、坑坑洼洼的黑色石头,约莫磨盘大小,半陷入井底的淤泥之中。
石头表面刻满了比甲骨文还要古老的奇异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波动。这股波动与整个古镇的地脉,甚至与更遥远的山川河流隐隐相连,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默默维系着一方天地的阴阳平衡。
“这就是镇眼之石…”陈九阴心中明悟。它不需要光芒万丈,它的力量在于维系与稳定,如同大地的基石。
然而,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在石头底部,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纹。裂纹中隐隐渗出一丝与外界那无瞳之眼印记同源的邪气,正极其缓慢地侵蚀着石头的根基。
“果然如此!”陈九阴心头一凛,“圣主的力量早已开始渗透。朔月之夜,阴气鼎盛之时,便是它里应外合,彻底破坏镇眼之石,从而颠覆整个古镇阴阳格局的时刻!”
情况比想象的更危急。敌人的谋划深远而歹毒。
他收回灵觉,眉头紧锁。原来的阵法计划必须调整,不仅要困敌、杀敌,更要借助阵法之力,辅助镇眼之石清除那道邪气裂纹,加固封印!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阴阳古镇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却又寂静无声。
陈九阴几乎不眠不休,以锁龙井为核心,不断勘测、计算、刻画符文。他不仅要激活古镇天然的八卦阵势,还要将其改造为一个兼具困、幻、杀、御、净多种功能的复合大阵,并将李玉柔的纯阴之体和自己的铜钱剑完美融入其中,作为阴阳阵眼。
柳明轩负责护卫和协助,按照陈九阴的指示,将一道道绘制好的符箓安放在八个辅眼的关键位置。他的伤势未愈,但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慧明法师则以佛法净化古镇中残留的阴煞之气,超度那些在百鬼夜行中被惊扰的无主孤魂,避免它们被接下来的大战再次利用。同时,他也在一旁为陈九阴护法,确保其不被外魔侵扰。
李玉柔在祠堂内静养,努力调整状态。她知道自己将是阵法关键的一环,唯有保持心境的平和与意念的纯粹,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纯阴之体的作用,减少意外的发生。
期间,并非风平浪静。或许是感应到古镇气机的变化,无瞳之眼教派又派出了几波探子,有化作乌鸦的眼线,有潜入地下的尸傀,甚至有一次试图用幻术迷惑柳明轩。但都被严阵以待的三人及时发现并解决掉了。
陈九阴利用这些送上门来的“材料”,不断微调着阵法对这些邪祟气息的反应,使得大阵愈发“敏锐”。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准备中飞速流逝。终于,在朔月之夜的前夕,一切准备就绪。
夜幕降临,但这个夜晚格外的沉闷。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只有浓重如墨的乌云低低地压着,仿佛伸手可及。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连虫鸣都消失了,整个古镇死寂得可怕,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祠堂内,烛火摇曳。陈九阴、柳明轩、慧明法师、李玉柔四人围坐。“诸位,”陈九阴声音沉稳,打破沉寂,“大阵已成,名为‘两仪净寰阵’。李小姐坐镇锁龙井阴位,我执铜钱剑守阳位。柳兄弟和法师则游走八辅眼之间,查漏补缺,应对突发状况,并防止任何邪祟逃脱。”
他摊开手绘的阵图,详细讲解了阵法启动后的种种变化、应对策略以及彼此联络的方式。“此战凶险,或许我等皆会身死道消。”陈九阴目光扫过众人,“但为苍生,义不容辞!”“义不容辞!”柳明轩握紧剑柄,眼神锐利。“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慧明法师捻动佛珠,面容平静。李玉柔轻轻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子时一刻,气温骤降。呜呜呜——古镇外,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如同地狱的丧钟。浓重的黑雾从地面渗出,翻滚着向古镇涌来。黑雾中,影影绰绰,无数扭曲的身影若隐若现,低沉的咆哮与嘶吼交织成一片。
来了!“各就各位!”陈九阴低喝一声,眼中精光爆射。
四人迅速行动。李玉柔在柳明轩的护送下,安然步入锁龙井旁一早划出的阴眼位置,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周身散发出纯净的阴柔之气。陈九阴则屹立于井台另一侧的阳眼位,铜钱剑插于身前,道袍无风自动。
柳明轩与慧明法师对视一眼,身影一闪,没入古镇的巷道阴影之中。
轰隆!黑雾如同巨大的潮汐,猛烈地撞击在古镇无形的边界上!整个古镇猛地一震,地面上刻画的符文瞬间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古镇的光罩。
滋滋滋…黑雾与光罩接触的地方,发出腐蚀般的声响,冒起阵阵青烟。光罩剧烈波动,但却顽强地撑住了。
“攻击阵眼!”黑雾中传来一个沙哑冷酷的命令,正是之前那个巡检官的声音,但他此刻的气息比之前强大了何止十倍,显然来了更厉害的角色。
霎时间,无数鬼影、行尸、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邪祟,如同疯狂的蚁群,朝着锁龙井的方向发起了冲锋。它们撞击、撕扯着光罩,试图突破进来。
“乾坤无极,两仪轮转!”陈九阴手掐法诀,猛然催动大阵。
整个古镇的八卦方位瞬间亮起不同颜色的光华,地面上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流转不息。冲入镇中的邪祟顿时如同陷入泥沼,动作变得迟缓无比,更是频频陷入幻境,自相残杀。不少低阶邪祟直接被阵法中蕴含的纯阳破邪之力净化成青烟。
然而,邪祟的数量实在太多,其中更夹杂着一些气息强大的存在。它们硬顶着阵法的压制,一步步向锁龙井逼近。
“离位,三尸魔!坎位,水鬼集群!”陈九阴的声音通过阵法传入柳明轩和慧明法师耳中。
柳明轩立刻扑向离位(南方),剑光如龙,将一头试图喷吐毒焰的三头尸魔拦下。慧明法师则赶至坎位(北方),口诵真经,佛光普照,将一群从水渠中爬出的溺死鬼超度往生。
大战彻底爆发!
锁龙井边,陈九阴稳坐中枢,不断调度阵法,时而降下雷霆轰击强大的邪祟,时而幻化迷雾困住大群敌人。李玉柔则闭目凝神,以其纯阴之体为引,源源不断地为阵法提供着阴面的力量,维持着阵法的平衡与稳定。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依旧咬牙坚持。